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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見百里、千里乃至萬里之外的枯索與凄涼。 這世上,太多人因戰事禍及,過得生不如死,也有太多人于這顛沛流離的亂世之中,嘗道了難以承受的痛苦與悲傷。 立在秦鹿肩膀上的天音展開翅膀,朝梁妄那邊飛去后,秦鹿才將外衣攏了攏,驚覺今年的冬天,好似比往年要寒了許多。 地上的兩個藥罐子里,裝著的是余勁佟與阮紅紅的骨灰。 秦鹿不知道,余勁佟在燒掉自己與阮紅紅的尸體時,心里想的是什么,但若換做是她,若要她親眼見到自己護若珍寶的人,生生被人撕碎踐踏,或許也會變得瘋狂極端,很不到毀了世界為其陪葬。 天音送走魂魄,得取魂魄中最美好的記憶作為食物吞下。 而被天音吞下的食物,將會化作最后一絲幸福,散落大地。 梁妄收起黃符時,秦鹿正抬頭看天,看見藍冠白羽壽帶鳥的嘴上,銜著一粒光,而那一粒光漸漸化成了金粉,融入簌簌落下的白雪中,其中有阮紅紅的回憶,也有余勁佟的,如鏡片一樣投在了雪里。 在余勁佟的回憶里,有一個與阮紅紅相貌十分相似的女人,第一次闖入他的生命中時,便成了再難抹去的光,那是京城大家里的小姐,溫婉賢惠,落落大方,而彼時余勁佟,只是一個皇城根下的普通侍衛,遠遠配不上對方。 兩人互生愛慕,卻礙于身份,大小姐最終嫁做人婦,夫家于官場沉浮幾年,遭人陷害,被迫回鄉。 回鄉的路上,余勁佟聽說有人雇殺手以絕后患,他不顧身份,毅然決然前去救人,他本想帶著大小姐遠走高飛,卻被對方囑托,救走她的孩子。 那時的阮紅紅才只有幾歲大,見到死人,哇哇大哭。 而阮紅紅的記憶中,最開心快樂的時光,是在異國已經攻打天賜的幾年之后,余勁佟背著她于夜里閑步,她懷中捧著紅棗軟糕吃,分明是逃亡,他們卻沒有一點兒逃亡的樣子。 阮紅紅發牢sao,說今早有個難民說她長得俏,可叫紅紅,一點兒也不好聽,特別土。 余勁佟突然道:“若我有女兒的話,她也應該會叫紅紅的?!?/br> 阮紅紅問他:“為何?不覺普通嗎?” 余勁佟卻笑道:“我覺得紅色,是這世上最好看的顏色?!?/br> 其實在阮紅紅的心里,余勁佟比她爹陪伴她的時間長,余勁佟還比她爹對她好,余勁佟……好似她爹一樣。 可在余勁佟的記憶碎片中,最好看的顏色,是初見大小姐時,對方遞給他擦汗的一方手帕,對旁邊笑話侍衛沒前途的丫鬟道:“若無他們,哪兒來我們的安寧呢?” 又轉頭對余勁佟道了句:“辛苦?!?/br> 那手帕的顏色,是明麗的紅,上面還有一朵,錦繡的海棠花。 第128章 遙歸煙西:十七 天音飛去后, 山間竹林這處滿地的白雪上交錯了幾排腳印,石塊邊上還有一個窩痕, 不久前阮紅紅才趴在那里。 秦鹿覺得自己似乎聽到了鈴鐺聲,與阮紅紅脖子上掛著的那個鐵制的所謂長命鎖發出的一模一樣。 梁妄正在收設陣的紅線,阮紅紅沒看見,余勁佟沒看見,秦鹿離得遠,看清楚了。 趴跪在地上求著余勁佟別再殺人, 祈求他放下怨恨,不要再以殺戮不斷提醒她曾經歷過的痛苦,那個阮紅紅, 并非真正的阮紅紅。 阮紅紅的三魂七魄融合之后,梁妄在她的背上貼了一道符, 那道符,以阮紅紅的魂魄化成了小小幻境, 如若余勁佟沒將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阮紅紅的身上,或許能發現, 彼時風停,彼時雪止, 那一方障眼法,叫‘阮紅紅’徹底殺滅了余勁佟身上的戾氣。 恢復記憶的痛苦,足以再一次殺死阮紅紅,而阮紅紅的眼淚,也可以挽救余勁佟。 原先貼在阮紅紅背上的黃符, 被梁妄一把火燒了,黃符化為灰燼落在雪地里,灰色的粉末很快與白雪融合,看不出半分痕跡。 秦鹿慢慢朝梁妄走了過去,地上還有兩個裝了骨灰的藥罐子,看得叫人心疼。 秦鹿問梁妄:“王爺打算怎么處理這兩人的骨灰?” 梁妄收了紅線,瞥了秦鹿一眼,秦鹿道:“他們說……想去燕京?!?/br> “與本王毫無干系的人,難道爺還要為了這兩人的骨灰,特地去一趟燕京不成?”梁妄搖了搖頭,道:“反正人也死了,一個輪回轉世,一個投入地獄受刑。今生皮囊化成的灰,于他們而言毫無意義,是撒入水中,還是被風吹散,一絲疼都察覺不到,那是否埋在燕京,又有何區別呢?” 秦鹿眨了眨眼,將風吹亂的發絲理了理,搖頭道:“我雖覺得余勁佟與阮紅紅可憐,但也不覺得如此結局可惜,提起燕京,并非是想讓王爺帶他們回去,只是想問王爺……你想不想回去?” “本王回哪兒?”梁妄突然一怔。 秦鹿從一旁撿了個順手的竹竿,將周圍的雪全掃了起來,蓋住了兩個骨灰壇,再將手中的竹竿插在了土地里,道:“若世人沒傳錯,西齊文采斐然的梁王爺,應當是在煙西臺出生的吧?” 梁妄聞言,伸手對著秦鹿的額頭彈了一下,他微微抬起下巴,身上白衣被夜風吹得欻欻直響,梁妄攏了攏袖擺,道:“煙西臺在那兒,何須本王去看?” 說完這話,他又沉默了片刻,秦鹿一直看著他,直至與梁妄對視,兩人緘默。 其實各國攻打天賜,已經不是一時半會兒了,這幾年尤為激烈,戰事不會只停在煜州之外寸步不行的。 天賜如今內閣變動,正處于皇帝更位之時,朝中兩派分力不均,有人要扶獻王,有人要立長,在外是戰,于內也是戰,內外皆憂,如此天賜如何能防得住敵人的虎視眈眈。 梁妄即便不懂兵法,也不懂治世之道,沒入朝管過政事,卻也懂得一個道理。 國之亡,多于自亡。 國之強,必先自強。 天賜這般樣子,無需他人攻陷,自己先站不住腳,一個國家的滅亡,只是遲早,前兩年老皇帝在世時還能抵抗外敵,幾個月前老皇帝一死,抗敵都分陣營,鎮守煜州的這一批將士,在短短幾個月內被打退了上千里地,要不了多久,還是會退。 終有一日,這片曾屬于西齊,而今尚且還算天賜的土地,也會易主。 為期不遠。 屆時,燕京還會是燕京嗎? 燕京的皇城,恐怕不會作為下一個京都,皇城內的奢侈玩意兒,恐怕會被人搬空,煙西臺、柳東閣,恐怕也只成了兩座對立的普通建筑,或被推翻,或便立在那兒。 “這仗,打不了多久了吧?”秦鹿問完,抬頭看向天空,天音飛去,又飛回,白羽掃過飄零的竹葉,停在了梁妄抬起的左臂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