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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將畫紙不自覺地往心口按了一按。好像這能為他接下來將要說出的話注滿勇氣。波夫曼嚴肅地說:“我需要你解釋清楚。有關你的告別,還有——”“給?!?/br>希瑟斯似乎是從腰側那里抽出了什么東西,朝他伸了過去。波夫曼想,那里原先似乎是空空如也的,然而……“我認識它?!辈ǚ蚵⒅菢訓|西,“我的其中一支畫筆。我曾以為我無意間把它丟了。希瑟斯只是看著他的眼睛。波夫曼的手不自覺地按到額頭上。他感到一些由內而外的頭痛?!拔矣浧饋砹艘粋€新的片段……是你帶走了它?!?/br>希瑟斯仍舊捏著那支畫筆。他抿著嘴唇,引波夫曼的手去觸碰畫筆的另一頭。波夫曼在手碰到畫筆的一刻便觸電般地縮了回來。他雙眼空洞;等他清醒一些的時候,他感到希瑟斯的手指代替了他原先的手,替他慢慢揉著頭側作痛的地方。他剛剛在那一瞬里看到了色彩分明的畫面。那是他無比熟悉的地方——田隴,遠處的廢墟,陽光明媚的天穹。唯一不同的是田野里盛放的大片向日葵,還有他自己——他是以旁觀者的視角看到自己的。畫面里的他了無生氣地支在畫凳上,干癟瘦削得近乎一具骷髏。他看上去已經陷入昏迷,或者已死,或者瀕死,只有手臂還在固執著維持著一個姿勢;曲肘伸向前,竭力用筆去夠那個已經歪到一側、夾著向日葵畫作的畫板。波夫曼回過神來,站起身大口地喘著氣。“對不起,”希瑟斯說,“我不知道這支筆的破壞力那么強。它能讓你干擾生命,對時間的流動造成一點混淆……我猜它在你眼前展現了一些東西?!?/br>“那是什么,未來的我?”波夫曼終于張口問道。希瑟斯停頓了片刻,說:“不,那是現在的你?!?/br>仿佛有一桶冰水順著波夫曼的脊柱澆下。波夫曼微微闔上眼睛。“我們正處于你的過去?;蛘哒f,只有我處于你的過去。你本來就屬于這里?!毕I拐f。波夫曼片刻后輕輕拿開希瑟斯的手,表示自己已將情緒平復了下來。“我的結局原來是這樣……倒也不怎么出乎意料。不過你為什么來造訪我的過去?”希瑟斯張了張口,仿佛是想解釋什么,卻又惱于波夫曼的平靜而說了另一些話。“在那個階段,我是說‘現在’,我很早以前就來到你身邊了。但我并沒有接近你,只是隔得遠遠地看著你作畫。海島這一端,除了茂盛得反常的向日葵,我能見到的活物只有你一個人。你始終都在畫那些向日葵,每多畫一張,你就消瘦下去一分。我大概猜出了其中的聯系,而我當時……并沒有阻止。“直到有一回,我注意到你的身形劇烈地晃動了一下,整個人搖搖欲墜,干癟得不像話。我那時并沒有什么憐憫心,只不過好奇心大起——我只是半途才無意間加入你的生命的,我想知道在那些我沒有參與的部分里,你這種頑固不化的人會是什么樣子。“于是我跳躍到了你過去的某一天,那時候的你還算健康,還能說話。我原本只是打算看一看就好,卻像被魘住了一樣,將這段時間反復回溯。你還記得有關‘幻靈魚’的傳說嗎?我想,如果是那個漁夫,他也不會返回過去目睹一次盛景便就此饕足……我就跟那個漁夫一樣?!?/br>“這是你的第幾次?”波夫曼問他。“很多次?!毕I拐f,“多到我的次數都用干凈了。所以波夫曼,你不會再有這種記憶混亂的無謂困擾了。一切都將在今天畫上句號?!?/br>波夫曼看著他的金發;它在陽光之中風中被吹拂得向后飄動。“但比起問‘為什么’回到你的過去,我以為你會更好奇我是‘怎么’回到你的過去的?!毕I沟恼Z調里仿佛摻入了一些難平的刺,卻仍舊是溫柔的,仿佛在波夫曼身前,他這樣的溫柔就自然地成為一種本能。他再度把視線投到手中波夫曼給他的畫像上,“我很久以前還害怕過你猜到我是什么東西之后,會就此疏遠我。你不好奇當幾乎所有人都遷移出海島的一端后,為什么我還會留在那里嗎?為什么我注視過你那么多天,連走動都沒被你察覺?為什么我總是憑空出現?當你為我畫像的時候,某些熟悉的顏色沒有喚起你什么念頭嗎?”波夫曼想,顏色——他調過許多的顏色。想到這里,他腦內有效的運作幾乎都停止轉動了。他的目光被青年的頭發牢牢攥住。他想,那是多么燦爛的顏色,就像從溪流中淘出的金色砂礫,就像陽光,就像他碰見過的一切溫暖的東西,盡管他真正感受過的并不多,就像——“我就是那些被你挽救過的花。我就是那個為你著迷的人?!?/br>他聽見希瑟斯這么說,伴隨著一聲輕輕的笑。他愣怔地呆在原地。希瑟斯繼續說道:“在你把一大部分生命給我之后,我才剛剛誕生。我還太弱小了。作為這樣一種魔法生物,我的能力只能讓我反復回到一個人的同一天,并在夜幕降臨前返回現實。每當我所擁有的穿梭時間的次數減少一次,那一天的向日葵就凋謝一朵?!?/br>“你是不是想改變過去?”波夫曼艱難地擠出聲音,“你是不是想改變我的過去……?你當初拿走了我的筆……”“是啊?!毕I拐f?!拔液髞硐胱屇慊钕氯チ?。通過‘媒介’輸出的生命只能是單向的,而你輸出的生命過多,已經無法通過單純的治療來補救,于是我跳躍到你的過去,滿心歡喜地將那支筆掠走,回到現實,然后我看見了……坐在畫凳上,仍舊瀕死的你。“我才意識到我面臨著一個多么可怕的悖論——沒有你做的那些,向日葵不會活下去,更不會產生出‘我’的意識。我如果成功讓過去的你擱筆,就會殺了現在的我自己……可人們是不能殺死過去的自己的。“那個時候的我心如死灰,不得不承認,我根本無法改變過去。我改變的不過是過去的幻影,是成因本該導致的結果,譬如你不再虛弱下去;它卻絲毫影響不到現實?!?/br>波夫曼看到掛在青年雙頰上的笑容漸漸地消失,忍不住摸了摸他的頭發。“沒有關系?!辈ǚ蚵f?!拔铱梢园涯愕牡絹懋敵深~外的贈禮。我喜歡那些與你相處的片段,喜歡著——”“——我?”“對?!辈ǚ蚵o靜地說。“但你喜歡的也許只是一個我精心編造出來的幻影——你知道嗎?我開始剛產生意識的時候什么也不懂,我只知道一個不相干的人愿意用他的命來換我的命?!毕I贡犞劬?,身體微微傾向波夫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