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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我們四目相對。很難用語言來形容那一瞬間的感覺,與我而言,像黑暗中一只火柴擦過磷片發出些微的光亮。他卻飛快地轉過了視線,不再看我。他的護工推著他同我擦肩而過,我沒說話,他也沒有說話。這是我與他之間的安全距離,靠得太近,與我而言怕是預定了未來的折磨。我聽見輪椅劃過石板路的咯吱聲響,我知曉他與我之間越來越遠,他會消失在回廊的盡頭,也會再次消失在我的世界里。我又遇到了他幾次,他總是坐在輪椅上,一個人。他的衣服一直沒換,頭發也臟兮兮的,我們總在擦肩而過,默不作聲,眼神相交,卻冷靜自持。終于有一天,他像是鼓足了勇氣,喊了一聲我的名字。他說——陳和平。我背對著他,看不清他什么表情,心里揣測著他會說些什么。會讓我多給他些零用錢么?他生著病,看起來很需要錢。會讓我幫他換個護工么?那個高壯的護工實在是很粗魯,好幾次的動作都險些把他摔倒在地。會向我懺悔他過去做錯了事,會祈求我給他個機會么?我當然會拒絕他,我們早就沒什么關系了。會……單純地同我說說最近的事么?關于他怎么摔傷了腿,他最近究竟過得怎么樣。我站在原地,等著他對我說話,但他沒有開口說話,我的助理卻一邊向我跑一邊沖我喊:“快生了……已經進產房了?!?/br>我的大腦懵了一下,被這個消息砸得有點眩暈,即將為人父的本能讓我震驚與歡喜,但回過神來,我下意識地回頭看——張晨早就離開了,或許剛剛他的護工把他推走了,也可能是他自己身體好些了,直接離開了。他有聽到剛剛的話么?我沒有把過多的心神放在他的身上,幾乎是迫不及待地邁開步子,趕去產房外,去迎接我的孩子的到來。第92章孩子出生得很順利,男孩,六斤八兩,我之前思索許久,最后定了安字,陳安,只愿他一生平安順遂。孕婦還要修養一段時間,我追加了50%的費用,據說對方很高興。小孩子讓雇傭的保姆去帶了,我似乎也沒有什么留下來的理由了,吳銘甚至貼心地請了一個護理團隊,告知我嬰兒出生后不久,就可以一同乘專機返回。我似乎也沒有什么理由繼續留下去,國內的事物已經積累了許多,我不該再給自己放假了。我叫助理給張晨的住院賬戶里打了一筆錢,但又控制不住自己,走到了他的病房前——謝天謝地,他并不在病房里。我不知道他如果在那里,我會做出什么事,總歸與我的理智背道而馳。我上了開往機場的車子,決定立刻回國,或許回去之后,我還是那個冷靜淡定的陳和平,我的世界只需要事業,并不需要感情。我走得很順利,沒有遇到東西遺漏、驟然來電、心靈感應,但當我到達機場的時候,卻得知暴風雨即將來臨,即使是專機,也不允許起飛。我離開機場,在酒店與醫院之間,我不得不選擇了醫院——孩子發了低燒,得去看病。有時候我覺得,我和張晨是有孽緣的,我原本能夠干凈利落地離開,卻偏偏遇到了暴風雨,不得不回到醫院。我剛剛進了醫院的大門,就看到了張晨,他躺在冰冷的大理石上,周圍的人指指點點,卻沒有人將他抱起來,也沒有人想要幫助他。或許不久后,他的護工會回來,或許不久后,醫院的醫護人員會趕過來、但在那一瞬間,我的大腦一片空白,理智回爐的時候,我已經沖了過去,抱起來他,急促地向急救室趕。我慶幸他此刻閉著眼并不清醒,可以避免很多的尷尬與對話,我將他交付給了醫護人員,醫護人員推來了護理車,有個小姑娘輕聲提醒,說他的賬戶里,已經沒有錢了。我早上分明派人打了款,助理翻出了底單,滿頭汗地試圖證明自身的清白,我暫時沒有精力去追究,就親自去繳費處劃了卡,轉了賬,叫醫護人員不必在意醫藥選擇。兒子早就被人送去看醫生,問題并不嚴重,現在正交給護士照料。我一直呆在急救室外,不久之后得知了醫生的診斷,只是營養不良引發的眩暈,但那并不是重點。重點在于我拿到了張晨的病歷,他在一年前遭遇了車禍,從那天起,他就再也沒有站起來過,只能與輪椅相伴。肇事方是一位華裔女子,姓林,在監獄中拒絕支付任何醫藥費,直到警方查到了她的私人賬戶,強行轉出了所有的存款,將近兩百萬。這兩百萬供給張晨的醫療費用,他在入院前不知道為什么已經成了流浪漢。一年的時間,這筆錢已經見了底,護工拿到最后一點錢后,也直接離開了,離開前與張晨發生了一些爭執,直接將他摔在了地上,連輪椅都推走了。我聽著底下人的匯報,感覺在聽荒謬故事,這種狗血里會發生的情節,怎么可能會出現在張晨的身上。他一貫精明利己、算無遺策,幾乎從來都沒有吃過虧,況且又有我的聯系方式,一旦清醒了,聯系我為他幫忙并不是什么難事——我可不記得他有多少驕傲自尊,能吃得了這些苦,咽得下這口氣。我在思考這可能是個局,因為我對他的確信譽破產,但病歷證明總歸做不了假,我們初遇時他的表現,也不像過得很好的模樣,我多多少少,是有些心軟了。營養不良用不著占用太長的急救資源,張晨輸著液就被轉移到了普通病房。我推門進去,盯著他頭上的白發、臉上的細紋看了一會兒,想了想,又掀開了他的被子,順手把他的褲腿卷了起來。我也不知道是否符合醫院的規定,但病房里的護士沒有阻攔我。我只是想親自看看,也看到了想看的。張晨的腿一貫很細,年輕的時候喜歡穿裹腿的褲子,赤裸著腳踝,像個男模一樣彰顯著自己的美?,F在這雙腿依舊又瘦又白,皮rou卻松了,我上手捏了捏,上面幾乎沒有多少肌rou,皺巴巴的,軟踏踏的,帶著蒼老的氣息。我把他的褲腿拉了下來,叫底下人撤出去,護士還是盡職盡責地盯著我,甚至有點緊張,我猜我的表情不太好,可能會讓她產生一些誤會。我沒什么心情卻解釋,又伸手去解他上衣的紐扣,他胸口原本光滑的地方多了一些傷痕,或許是被車撞到的過程中受的傷。我將他上衣的紐扣一一系上,又把被子拉高蓋在了他的身上,轉身離開了房間。助理為了證明自己的清白,用盡手段,幾乎是立刻將那位護工的底細摸清了,甚至調出了醫院的監控錄像。在助理離開后沒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