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死了也是好的。

死了之后，就不用如他這般，面臨當下的困境。

如今夏國太子已失，無人可繼，夏王時日不多，群龍無首，下面更是亂成一團。

只有在這時候，他才會覺得從前的自己當真輕狂。年輕的時候總是心比天高，覺得無事不能為，成事在人不在天。如今的這個下場，是他一步步自己走出來的。

對于自己曾經的所作所為，他也想過，會不會有一天感到后悔。

后悔嗎。

沒有，自始自終都沒有。

即便死后墮入煉獄，被挖眼拔舌、割鼻斷喉、摧肝裂膽、受幾百年的苦難折磨，他也不會后悔，永遠都不會。

即便錯了，也不能后悔。

“您老應該不知道吧，當年我之所以總來你這院子里搗亂，還是師娘在背后一直攛掇的?！编w修筠又給自己灌了口酒，入喉的液體辛辣而苦澀：“她其實早就厭煩了你這一屋子的花草，想把這里改成個練功場，但總是找不到理由?！?/br>
她也已經去世了。

不是死在戰火中，而是在聽聞夏國太子被人毒害的那一天，她把自己在屋子里關了一日，然后在睡前飲下□□，在夢中離開了這個人世。

鄔修筠想，她之所以能活到這一天，或許靠的就是在心里裝進這件事情。心愿終于成真后，她也再活不下去了。

只是師娘去世的事情可不能告訴師父，否則他一定會傷心的。

“她早在與南國開戰前就走了，也不知道是去了哪里，或許是往北面走了吧……所以您老也用不著擔心她，她過得很好?！?/br>
這世上他所牽掛的為數不多的幾個人都已經各自有了自己的結果，他也沒有什么值得遺憾的了。

只是對不起他的家人，要因為他的過錯而受到牽扯，要和他一起面對生死未卜的將來。

“……該走了?！?/br>
裘十三的聲音從一邊傳來，目光所及之處，卻捕捉不到他的影子。

“你不來一起喝一杯嗎？”鄔修筠晃著手里的酒，開口問道。

“不了?！濒檬D了頓：“我無顏再來見將軍?！?/br>
“那你再等等我，都到了這種時候，即便再著急也沒有用了?！?/br>
這一次那邊沒有任何的回答。

到最后，能和他在這里一起喝酒的、能夠交心的人，一個都沒有。

他一直都是孤身一人，不敢放任何人進入自己的心扉，不敢真正的面對自己想要什么。到頭來，他就這樣渾渾噩噩地過了大半輩子，什么都沒有，什么都沒能留下，什么都沒能得到。

“喝完這杯酒，師父您老人家可要祝我好運，能在此一難中成功活下來?！?/br>
頓了頓，鄔修筠自嘲地笑了下。

“可他會放過我嗎，應該是不會的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