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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輩子是一件很遙遠的事情,他現在擁有的是足已讓彌補他失去梅香云的痛苦。有他愛著的法凈,有妻以後也會有子。當送入洞房的聲音響起,濮陽攸四處望了望,始終還是沒看見法凈的身影。他知道,這場婚禮無論法凈多麼掩飾,終究還是會傷悲的??墒?,又能怎樣呢?法凈和自己都有這個覺悟吧,遲早,遲早會這樣子的。有時候,濮陽攸覺得自己很可悲,自己做著對的事情,認為對的事情,卻要建立在另一件錯誤之上,一個又一個錯誤,然後一切變得偏離的不得了。小院里的法凈,看著正院燈火通明,連這里都高掛著大紅燈籠,上面兩個喜字抹著金邊。昨夜,醉欄軒也貼了喜字,不過被濮陽攸扯了下來。其實他想告訴濮陽攸你不必這樣。不知道為什麼,那些絲竹之聲,敲打之聲讓法凈很是局促。他靜靜地倚在門口,很久很久。孩子很安靜,下午還動來動去現在安靜了。包袱,也就是以前來時帶著的那個竹背簍,拿出來擦了一遍,把所有的東西放好。來的時候,有什麼回去還是都帶走了。什麼都打好了,然後輕輕地把信放在桌子上。信已經寫好了,只有三個字:愛別離。醉欄軒的門被關上了,法凈走得很慢,望了一眼院里的花花草草,珍貴的,稀奇的。這是玉樹花,這是綠萼花,鈴蘭,芍藥,百合,石蓮,大蕃,石竹,月季,薔薇,紫薇,七葉,虞美人,君子蘭,還有那朵鮮紅的曼珠沙華。再見了,再見了。該走了,該走了。院門關上,轉身。這個不屬於他,卻讓他誤闖的世界,他要走了。一步步,一步步,有人看到他問了聲好,有人看到他點了點頭。沒有人會奇怪他背著背簍的樣子,他們都很忙。今兒個是少爺的大事日子,酒席擺得都人手不夠。誰會有心事管一個和尚呢?和尚悄悄地走出了門外,和尚消失在了喧鼓的盡頭,一個人走進了黑夜中。濮陽攸醉了,被灌醉的。賓客們很熱情。他不知道原來他有那麼多親友,一杯杯得,喝著,把自己也灌醉了。有人告訴他,他的新娘子在新房里等他。新娘子....等他....他忽然很想法凈,突如其來的傷感,他拼命壓抑住想哭的沖動。法凈在那個院子里等他,他在那里等著,對,他要去找法凈,他已經一天沒見他了,他要去找他,他要去找告訴他,他好喜歡他,好喜歡他。“攸兒,攸兒?!卞ш枏V懷喚了兩聲,“快來見見京城來的盧將軍和他的公子。攸兒?攸兒?”剛踏出一步的腳,又收了回來。濮陽攸敲了敲頭,他怎麼忘了呢?他在成親呢。自己這是怎麼回事???又不是見不到,急什麼呢?濮陽攸回到了濮陽廣懷的身邊,又開始一巡巡得敬了起來。走的人都走了,醉的人全醉了。濮陽攸已經全醉了,迷迷糊糊被人抬進了喜房,迷迷糊糊被喜娘就著手挑開了新娘的紅蓋頭。迷迷糊糊得他看見梅香云對他笑,梅香云,那個死了的梅香云。他想問她過的怎麼樣,再抬起頭那張臉卻變成了法凈。濮陽攸笑了,嗤嗤得笑,他抱著楊歡兒的肩道:“我知道你在等我,我知道。我來了,我來了?!庇H吻著對方的臉,濮陽攸又說,“我好想你?!?/br>楊歡兒知道他眼睛里的人并不是自己,甚至她也知道其實濮陽攸心里清楚他抱著的人是她楊歡兒不是法凈??墒?,他要欺騙自己,她為什麼不呢?心里難受又怎樣,這是自己選擇的路。濮陽攸親著她的臉,將頭靠在她的肩上,然後自己倒在一旁的被子上。一旁的喜娘收拾好東西,嘻嘻得笑著拖著那群丫鬟們走了。門被關上,楊歡兒脫了大紅喜袍。紅燭的淚光下,她拿起桌上的合巹酒,左手執起一杯,右手放在濮陽攸的手里握住,左手繞過濮陽攸的臂彎,自己先飲為盡,又扶起濮陽攸把酒送進他的口中。楊歡兒聽見他在喚法凈的名字,把手中的酒杯放下,她望著濮陽攸蹙眉,那個他口中聲聲喚的人,也許,這輩子他也見不到了吧。楊歡兒輕撫濮陽攸的臉,站起來吹滅了蠟燭。黑暗中,她的手滑下解開了他的衣服,半餉響起了一聲嘆息:“攸郎,我果然還是不能狠下心啊?!?/br>濮陽攸醒來,懷里抱著的是具不一樣的身體,柔軟纖細,玉脂凝膏,那不是法凈的身體,而是...他的妻子。濮陽攸甩了甩頭,才發現自己也是赤裸著身體。對了,昨夜是洞房花燭夜,抱著的自然是楊歡兒了。想起昨夜做的那個夢,夢見梅香云,夢見法凈。心里莫名有些不安。濮陽攸望了眼熟睡的楊歡兒,掀開自己這邊的被子,棉帛上有點點落紅。皺了皺眉,濮陽攸慢慢得離開了床榻。胡亂穿上衣服,打開門。原來清晨還早的很,天才蒙蒙亮,東方深藍的顏色,或許該叫做剛結束的黑暗。濮陽攸徑直去了小院,仆人有些驚異這新婚的少爺怎麼一大清晨起那麼早,連昨夜的碗筷都還沒洗凈呢。沖進小院,濮陽攸只看見秋雁在來回得搬著花木,見到來人不由錯愕住了,不可置信得開口:“少爺?”“法凈呢?”秋雁放下手中的盆景,跟上他說:“沒見他出來過。想是還睡著吧?!?/br>濮陽攸深深吸了口氣,進了醉欄軒。門推開,關上,再推開,只有忽秒時間,秋雁只見濮陽攸拿著一張紙沖出了小院。“他走了,他走了?!币宦放艹隽隋ш柛?,嘴里不停地念著這幾個字。站在大街上,望著稀稀落落的人。沒人他,沒有他,怎麼會呢?法凈答應要等自己的,為什麼要走了呢?他是傷心了嗎?他是不愿意自己娶楊歡兒嗎?可明明是他要自己娶的啊。濮陽廣懷還在睡夢里,王氏梳洗好正打算迎新媳婦的第一杯茶??烧l知道來敲門的哪是兒子兒媳啊,有人上來通報說濮陽攸剛跑出了濮陽府,攔也攔不住。濮陽廣懷騰得跳了起來,指著那下人說:“快給我派人拉回來,快?!?/br>找了很久,濮陽攸喊著法凈的名字,緊緊得拽著那張信紙。不可以,他怎麼可以離開。他的法凈,他怎麼能棄他而去啊。都到了城門,郊外,一片青綠,該收成的好都結出了果實??慑ш栘挠心堑皖^拈花笑的心情,那時候他沒有看到法凈,現在也沒有。那一片無際的田野,讓濮陽攸絕望了。他突然坐在了地上,發瘋似的把手里的信紙撕成了碎片。踹著氣,呆呆得望著前方一會兒,濮陽攸覺得自己的兩頰漸漸得開始濕潤了,嗚咽著抓起把撕碎的信紙,一片片,一片片的拼起來,拼起來還是那三個字:愛別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