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過分劍拔弩張或者互嗆，沒必要的，雙方都上車了。安靜的車廂，因為無形中帶棱帶角的氣氛，顯得有些悶。

這位確實就是裴琰的老板，他們嘉煌兄弟的章總，大名叫章紹池。

這位章總，跟裴琰自己工作團隊里的策劃章歡完全不是一個人，沒親戚關系，就是碰巧同姓。章歡當初進嘉煌工作，可能也沾了跟董事長同姓的光，外人經常以為這倆沾親帶故，章歡就牛氣了，挺樂意受到這種“誤會”，至于章紹池樂意不樂意就是另一回事。

打開車窗透氣，互相遞個煙，章紹池還管莊嘯借了個火。做老板的自己身上不帶打火機，只等別人遞火。

“我只跟看得上的人抽‘交際煙’?！闭陆B池說，“琰琰不抽煙，他不能陪你抽，那我就陪你抽一根！”

臉上淡淡一層冷光，下巴刮得跟鬢角一樣干凈，這個人都看不出年紀，實際上應當四十歲左右。

“阿嘯……”章紹池就緩緩道，“之前跟你提的，那部電影，你接了吧？”

莊嘯說：“不想接，不合適?！?/br>
“咳——”章紹池也一笑，“什么合適不合適？我親自來跟你提，你會接吧?！?/br>
“抱歉，章總，我真的不演?！鼻f嘯一手搭在方向盤上，目視前方。

“阿嘯，你不給我拍戲，你還回來？”章紹池道。

“我已經拍了。我利索地給您拍完了，殺青了?！鼻f嘯說。

“這樣??？咳——我說你為什么突然跑回來了?！闭陆B池一挑眉，笑道，“是為了給老子還賬回來的？”

“是啊?！鼻f嘯點頭。好幾年沒有回國拍劇，就是不愿面對這些講不清的官司。這并非白紙黑字法律合同上的欠債，是當年他爸跟嘉煌及另一家公司沒有履行完的拍片合約，后來就找上他，兒子更紅更年輕么，讓兒子來演。人情關系上，這確實算是一樁陳年糾紛。

“哈哈，咳，我還以為，你是因為琰琰死氣白咧地讓你回來，他幫你拉個人情，就非要讓你演‘云仲’這個角色，跟我面前好一通游說，我看他這么在乎，我就答應他了?！闭陆B池笑了一聲，順手把剛才副駕位上那份外賣往擋風玻璃前一擲，“辣魷魚條，不是你自己吃的吧？那小野貓就最愛吃這個！”

莊嘯臉有點變色，視線望向一側的車窗。

有些事情真是很考驗忍耐力……

某人口中的小野貓，是這時開始給莊嘯不停發微信聯系。

【你采訪結束了？在哪呢？還在外面？】

【過來吧?！?/br>
【那我過去找你？】

【你什么時候能到家？】

莊嘯快速回道：【沒到家，有點事忙，你別過來?！?/br>
他跟章紹池說：“配置很好，片子出來應該效果不錯，票房也許能有二十億。章總覺著還成嗎？”

章紹池點頭：“但這二十億不能算是你一個人賺到的。這片子是我們今年很大的投資，前期投入就多，外景不是錢？琰琰的片酬不是錢？瑢瑢片酬不是錢？更何況，還不知票房能不能有二十億，你還沒賺出來呢阿嘯?！?/br>
“何必呢？”莊嘯垂下眼睫，“都市青春片，娛樂圈人設，一個不需要技術含量的角色，您找誰演都可以演，沒必要為難我?！?/br>
章紹池盯著他：“但你莊嘯現在就是紅——啊?！?/br>
莊嘯：“……”

不會只拍這一部，這是個不斷糾纏的無底洞。很多人在某部劇大紅之后突然開始接令人大跌眼鏡的腦殘掉檔片子，消費自己熱度，招惹觀眾反感，背后都有原因和苦衷。誰看不出來哪個片子是硬貨哪些是水貨？

莊嘯問：“您是不是也已經考慮好了，不會讓裴琰再跟我搭檔演這個電影?！?/br>
“當然不會?！闭陆B池毫不掩飾，“琰琰這么乖，這么拼，這么好使，我還留著拍別的。你也有選擇，我們公司的瑢瑢或者許苒，兩個小孩兒都不錯，都很紅很乖，你選一個？”

怎么可能？莊嘯搖頭：“你也不會給我開所謂一億的片酬?！?/br>
“不會?！闭陆B池盯著他，“那是宣傳上的口徑，我給你開一千萬，對外說你片酬一億?！?/br>
莊嘯猛地盯住章紹池。

他已經明白嘉煌的老板要他做什么了。

章紹池表情淡淡的：“你也不吃虧，角色很簡單不費腦，兩三個星期就拍完了，輕輕松松拿一千萬零花錢，幫我多賺些，還你的賬。對外的片酬價位，也算是幫你抬了身價，大家合作互相都有的賺，你不會虧。你看，這樣成嗎？”

很好的一筆買賣。

賬面上給他走一億片酬，實際只給一千萬。號稱都市偶像言情大制作，去歐洲、北美或者日本取景，賬面上外景成本投資再走幾個億，實際都是攝影棚假景，成本可能也就百萬。借助空殼影視公司，依靠當紅大明星造勢，宣傳鋪天蓋地，忽悠觀眾進場，上映時再弄個午夜“幽靈場”和“冥幣票價”的小花樣，票房可以做得非常漂亮，順利產出幾十億高票房的賣座片。

花費很少的成本，這就“洗”出幾十個億，在票房榜上放一顆小衛星。

裴琰按捺不住開始撥電話了。

莊嘯迅速摁掉那個電話。

裴琰竟然緊接著再撥，小孩兒賭氣一樣，一定讓他接。裴先生就是這脾氣，莊嘯也是喜歡這樣性情直白不掖不藏的人。

但他再次摁掉了。

第三次撥進來的時候，莊嘯拿起來接了：“喂？嗯……對不起，我正忙?！?/br>
“你能別過來嗎？”

“你能別來嗎？能聽話嗎？！”

莊嘯聲音略微高了，掛斷，直接關機了。

“是琰琰??？”章紹池問，一直瞟那手機屏幕。

莊嘯手機來電顯示出的名字，就不是個名字，顯示的是“桂圓”，章紹池瞟了半天愣是看不懂啊。

兩人之間開玩笑提過的，外人不會想到這個桂圓梗又是怎么一回事。有時互相嫌棄地叫外號，莊嘯就喊“桂圓你過來”，裴琰回敬他一句“龍哥”。

章紹池重新遞給莊嘯那厚厚的牛皮紙袋，里面是劇本，眼神示意：“你自己考慮考慮，我等你回復，老子還是希望你能接下，合作么！”

莊嘯客氣且坦率地問對方：“我不接會怎么樣？您就直說吧?！?/br>
“咳——”章紹池一揮手，“不會把你怎么樣，老子也這么多年過來了，不來那套硬的。我從來都是給別人送利，不給別人送刀！大家都有好處的事兒干嗎不做，你看著辦?！?/br>
這人突然一笑，笑得突兀而夸張：“阿嘯，你躺在床上那位小兄弟，我也聽說了，挺遺憾的。請的兩位大夫我都認識，當初就是我幫琰琰他家介紹的有交情的熟人。琰琰這么招人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