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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上的人毫無反應。紀之楠也沒了興致,坐在床邊發呆,岳松說的話又冷不丁冒出來在腦袋里盤旋。“他呀,也就待你不一樣,你們結婚前他寫信給我,字里行間都透著股高興,這些年我還是第一次見他這樣,有他這個年紀的年輕人該有的樣子?!?/br>“他看起來成熟穩重,可這么些年來幾乎沒有得到過什么關愛,也就不懂該怎樣回饋別人,如果他先前做了什么傻事,你不要跟他計較,再給他些時間,好嗎?”紀之楠想起在影視城酒店里同床共枕的那一晚,秦魏宇在他耳邊說:“再給我一點時間?!?/br>身上的熱度還沒完全褪下去,紀之楠病懨懨地把手上的三明治放到桌上,埋頭趴在床邊,臉頰貼著胳膊,看秦魏宇橫在面前的手,修長的手指上有幾道傷痕交錯,不知是抬桌子的時候碰的,還是……身上的傷更多,紀之楠不敢往下想。他摸了摸秦魏宇無名指上的戒指,在他指尖輕輕吹了口氣,瞇起眼睛渾沌地想,你要是今天醒過來,我就答應你。迷迷糊糊中,感覺手背覆上一層溫熱,紀之楠在喧鬧聲中醒來,抬頭就對上秦魏宇深邃的瞳孔。紀之楠眨眼好幾下,直到眼眶泛酸,看見周圍有醫生和護士在忙碌,才敢確認他是真的醒了。秦魏宇像在雨中那樣捏了捏紀之楠的手,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要用力。醫生檢查完畢準備離開,秦魏宇用另一只手摘掉氧氣罩,虛弱地說:“他在發燒?!?/br>原本低沉悅耳的聲音此時如同被砂石磨過般暗啞粗礪,紀之楠皺眉阻止他講話,給他喂了幾口水后,那邊的護士已經把吊針準備好了。紀之楠登時垮下臉,站起來想溜,秦魏宇抓著他的手不放。“麻煩您輕一點,他怕疼?!鼻匚河顚ψo士說。小護士抿嘴偷笑。雖然知道這家私人醫院保密性極高,紀之楠還是覺得自己英明盡毀,怕打針這事要傳出去,一定會嘩啦啦掉粉。五分鐘后,來照顧人卻反被照顧的紀大明星躺在小護士貼心弄來的折疊床上掛吊針,眼睛盯著天花板出神。折疊床緊挨著病床,兩人的手握在一起就沒放開過,秦魏宇旁若無人,紀之楠卻害臊得不行。他要真想掙開也不是做不到,秦魏宇如今身體大不如前,躺在床上還不是任人宰割?可他不太想掙開。罷了,就當日行一善,給他牽一會兒吧。紀之楠閉眼醞釀睡意。“你害怕嗎?”過了一會兒,旁邊床上的家伙突然說話了,聲音壓得很低,仿佛在自言自語。紀之楠沒睜眼,正思考他是什么意思,秦魏宇又說:“我害怕……我快怕死了?!?/br>眼珠在眼皮底下轉了轉,紀之楠有點緊張,又有點期待,想知道他接下來會說什么。秦魏宇只是更加握緊了他的手。楊珂敲門進來時,看見的就是兩個人肩并肩、頭挨頭躺在一起的一幕,都穿著病號服,像對落難鴛鴦。紀之楠淺眠,聽見聲音就醒了,先把食指放在唇邊“噓”了一聲。秦魏宇剛恢復意識不久,需要靜養,他小心翼翼把手抽出來,起身下床,示意楊珂去外面說話。楊珂印象中的兒子愛笑也愛哭,喜怒哀樂都擺在臉上,最意外的便是隔了這么多年再次相見,他面對自己時表情竟然一絲波瀾也無。紀之楠也沒想到自己會如此平靜,大概是現在有了更讓他牽掛的人和事,他的關注有限,其他東西就顯得不那么重要了。“前幾天在S市演出,今天才回來?!睏铉嫦冉忉尩?。紀之楠點頭,主動說了秦魏宇的情況,楊珂又問他怎么樣,邊問邊伸手拉他胳膊,紀之楠下意識往后躲,楊珂摸了個空,尷尬地把手收回去。“我沒事,他救了我,留在這里是為了照顧他?!奔o之楠垂眼道。他的視線剛好落在楊珂的手上,慣彈鋼琴的手修長玉嫩,指甲邊緣修得干凈整齊,跟從前一樣。歲月幾乎沒有在這個女人身上留下痕跡,瀟灑自由、不受束縛的人大抵都是這樣,不會輕易老去。這些年他無數次設想過,如果mama回來了,他要問問她當年為什么要丟下他?丟下也就罷了,為何要編一個謊言來欺騙他?小時候的他是不懂事,是愛哭愛鬧,可他知道mama在那小小的四合院里有多不快樂,像一只被圈在籠子里的金絲雀。如果她當年坦白說——mama想過得開心,他未必不會答應。他那么愛她,怎么舍得看她不開心。“我看過你演的電視劇,很棒?!睏铉嬲f。紀之楠笑了笑,不知道該怎樣回應這番帶著討好意味的贊賞。“以后有什么打算?”楊珂問。紀之楠迷茫道:“打算?”“嗯,繼續演戲?我認識幾個國內外知名導演,可以幫你前線搭橋。還有,聽說你不想跟他結婚,想離開他嗎,我可以幫你?!?/br>紀之楠抬頭,驚疑地看她。楊珂直接解答他的疑惑:“秦魏宇告訴我說,你跟他結婚并非自愿,他還說……”身后的病房里突然傳來一陣凌亂的響動,紀之楠先是一愣,然后忙轉身拉開門。只見剛還躺在床上睡覺的秦魏宇狼狽地跪坐在地上,上方掛著的鹽水瓶被拽得亂晃,床邊桌上的東西全都散落在地上,玻璃杯打得稀碎。“你干什么?”紀之楠雙目圓睜,上前去扶他,走近了才瞧見秦魏宇把右手上的滯留針都弄掉了,血正順著手背淌進指縫,鮮紅刺目,滿地狼藉顯然也是因為他粗暴的動作造成的。紀之楠整顆心都提到嗓子眼,慌亂責備道:“要喝水還是要方便,喊一聲不就好了?我就在外面?!?/br>秦魏宇的傷腿被壓在下面,紀之楠察覺到他抖得厲害,以為他疼,急忙要按床頭的呼叫鈴,手剛抬起來,就被秦魏宇抓住,不由分說地死死捏在手心里。他剛從黑暗冰冷的噩夢中醒來,看見手里空蕩蕩的,還以為老天在跟他開玩笑,又將他打回原形。他真的怕極了。紀之楠感覺手都快要被捏碎了,心想這位重傷患哪來這么大的力氣?秦魏宇喘著粗氣,眼眶通紅,失了魂似的盯著他看,嘴里還在不斷地念叨什么。紀之楠湊過去聽。“小星別走,別走……小星別走……”反反復復就這一句話。這句話仿佛一擊敲在冰山上的重錘,在之前長達數月的春暖花開中,終于抖落半山積雪,讓人得以窺見被掩藏許久的真實樣貌。紀之楠眼里的那潭水劇烈地翻涌,他深吸一口氣,將漫上來的淚意逼退回去。好不容易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