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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眉頭擰得更緊。他被魘住了。他走在一條彎曲的小道上,腳下是坑坑洼洼的泥土地,道路兩旁是綠得發黑的雜草叢。他不想往前走,背后像有什么東西在推他,逼得他無法停下腳步。走了很久很久,久到兩邊的草叢都變成一抹亮色也無的濃黑,他自發加快步伐,想離開這里,想尋找光源。一盞搖晃著的燈嵌在前路的黑暗中,他加快速度往前跑,慢慢的,一張女人的臉在眼前變得清晰,她笑起來美得像春天的嬌花。“兒子,過來,讓mama看看你?!?/br>他走過去,在離女人僅有幾步之遙時,女人突然換了一副猙獰的面孔,眼底鋪開血染的殷紅,目眥欲裂地看著他,耳邊甚至能聽見她咯吱咯吱咬牙的聲音。“你為什么不幫我,我還不夠可憐嗎?快幫幫我??!”他條件反射地轉身,沒命地跑,沒跑幾步就一腳踩空,接著跌進一潭冰冷的水中。手腳沉重和鋪天蓋地的窒息感并沒有給他帶來多大的恐慌,直到看見成串的泡泡自下往上飄,一股被扼住喉嚨的沉重恐懼,才與潮水一起將他密不透風地包圍。他睜大眼睛也看不清下面那人的長相。那人四肢朝上,一動不動地往河底沉,白色的襯衣和黑色的頭發飄在水中,像浮游在河里的幽靈。他本能似的拼命往下游,往那人身邊靠近,在水的阻力下艱難地伸手去抓。浸軟的衣服被他攥在手里,人卻消失不見了。“喂,你醒醒……你怎么了?……睜開眼睛……秦岳!”光影交織,從黑暗到光明只有短短幾秒鐘的時間。秦魏宇睜開眼睛,花了半分鐘將視線對焦清楚。桌上的臺燈亮著,旁邊是紀小星的照片,照片上的他在笑。他還沒有死。秦魏宇狠狠呼出一口氣。“喂,抱夠沒有?”紀之楠忍無可忍地出聲。秦魏宇這才察覺懷里有個人,他正用雙手摟著那人的腰肢,臉頰貼著人家鬢角的碎發。紀之楠紅著臉坐在秦魏宇腿上,心想真是活見鬼了,連個反應的時間都沒能有,就被一個做著夢的醉鬼一把拽坐下來,掙都掙不開。白舉了一個多月的啞鈴,還是這么弱雞!紀之楠這邊氣呼呼,秦魏宇那邊卻還心有余悸,劫后逢生并沒有讓他覺得輕松,噩夢過后,只留下深深的后怕。他又抱了一會兒才放手。紀之楠迅速站起來:“你裝睡呢吧?嚇死我……”話說到一半收聲了。他看見秦魏宇滿頭滿臉的汗,有的已經凝結成滴,從高挺的鼻梁上滑落下來,在前襟暈染開一片濕濡,臉色也是慘白如紙,比那天夾到手還要白。“你怎……怎么了?”紀之楠的聲音在發抖。他從未見過秦魏宇這副模樣,幾乎是下意識就開始慌亂。秦魏宇不想嚇到他,擠出笑來:“沒事,你先去睡?!?/br>笑得比哭還難看。紀之楠呼吸一窒,情不自禁地抬手,快要摸到他臉上時又戛然頓住,然后呆呆地收回來。兩人到零點才各自躺下。秦魏宇自己去了隔壁的次臥,他狀態不好,他怕再次嚇到他失而復得的寶貝。一墻之隔的紀之楠重新一人獨占大床,完全不覺得開心,眼皮很重,很累,卻無法進入睡眠。輾轉反側一夜,想了很多,有前生也有今世。他發現自己已經開始混淆本該截然不同的兩個世界,同一時間發生的不同事件盤根錯節地纏繞在一起,弄得他心亂如麻。第二天早上照鏡子,不出意外地看見兩個碩大的黑眼圈,貼了眼膜擦了眼霜,感覺不那么干燥了,才戴上墨鏡出去。秦魏宇倚靠在車門上等他,紀之楠過去的時候他剛好吐出最后一個煙圈,從口袋里掏出一個小瓶子,朝自己身上噴了兩下才上車。紀之楠好奇地瞅,秦魏宇道:“抱歉,昨天沒睡好,抽一根提神,你下次回來之前一定戒掉?!?/br>紀之楠這才明白他噴香水是為了遮蓋味道。怪不得他身上的煙味越來越淡,原來是刻意在戒煙。秦魏宇為什么要為他做到這種地步?那股折騰了一夜好不容易壓下去的不踏實感又卷土重來。這些日子以來秦魏宇給了他太多承諾,太多上輩子不曾有過的溫柔,這是他從前想都不敢想的。所以就算他知道秦魏宇一言九鼎,就算依然會被吸引,也不敢踏踏實實地放在心上。那些言語中的尖尖刺,便是他開啟的自我防御,是他情緒不安的最直接的體現,有些甚至言不由衷,可他阻止不了自己這么說、這么做。他只是膽怯了,怕某一天睜開眼睛,一切又回到原點,不過大夢一場。到機場取票托運,離登機還有一段時間,周茹打電話來說莉莉已經提前出發去打點住宿,還說合同敲定,拍攝從6月中旬開始,每周一次,如果第一期錄制時他還沒有出組,節目組可以做調整,安排第二期再空降加入。紀之楠問本季有哪些嘉賓,周茹說目前都在洽談,男嘉賓大約會再請一個演技派和一個小鮮rou,女嘉賓備選里有劉雨卿,其他尚不明確。“你沒在圈子里和誰交惡吧?”周茹想了想,話鋒一轉,“不過沒關系,最終敲定前節目組會來和我們商量的,他們懂得規避風險,也不想冷場或者鬧得雞飛狗跳?!?/br>紀之楠放了心。上輩子他沒有參加第二季,完全不記得有哪些人上了這個節目。掛了電話就收到一條互相關注的微博艾特,點開一看,是寧瀾。【兄弟們,我已經到啦,在這里等你們哦!@紀之楠@郭昊】紀之楠嘴角一抽,這小孩還敢光明正大地蹭他熱度?想到幾小時后又要和寧瀾面對面,他就腦殼疼。秦魏宇在一旁幫他清點物品,恢復往日里不顯山不露水的冷靜面目,與昨晚的脆弱、狼狽的那個他判若兩人。“錢包,身份證,機票?!?/br>“都在?!?/br>“充電器,毛巾,牙刷?!?/br>“……帶了?!?/br>秦魏宇沉吟片刻:“戒指,手鐲?!?/br>紀之楠摸摸胸口,慢吞吞說:“手鐲帶著不方便?!?/br>換言之就是丟在家里沒帶。秦魏宇低低“嗯”了一聲,讓他沒來由一陣心虛。走進候機廳的最后一刻,紀之楠回頭望,秦魏宇還佇立在原地,朝他揮手,接著做了個打電話的手勢。紀之楠把書包背在前面,也沖他揮揮手,嘴里無聲地說“再見”。沒有人知道他有多怕不告而別。上輩子mama連哄帶騙地和他在紀家門口分別時,他沒想到一別就是一生?;钪淖詈笠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