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天，那是我一天中最快樂的時刻?；亓怂奚?，熄了燈，我們各自躲在被窩里開著小臺燈看書做題。他半是玩笑半是感嘆地對我說，看到我的燈還亮著，他就不好意思早早睡覺了。

我們的關系在這一年里變化巨大，從兩個熟悉的陌生人變成了形影不離的好友。我小心翼翼地藏好我的喜歡，不主動，不試探，站在朋友的位置上絕不越界一步。

因為他我變得更加努力。

我希望他好，又不希望他變得太好。

要是他沒這么好，要是他能完全屬于我，該多好。

關系一般的時候，我不夠了解他。隨著我們越來越親近，看到的他與想象中的他漸漸重疊，他的孩子氣和壞脾氣顯露出來，但在我眼里仍是怎么看都可愛。

他的朋友說我是他的小跟班、小媳婦，他聽了也不反駁，故意在他們面前攬著我說曖昧的話，或是做出親密的動作。

他親過我。

在一片吵嚷聲里，他捏著我的下巴，迫使我抬起頭來。畫面被割成了單幀，骨節略微凸出的手指、埋著青色靜脈的手背、灑在我臉側的呼吸，最后是落在額頭上輕輕的一個吻。他對起哄的人說了什么我不記得了，我的耳朵里嗡嗡地響，熱氣從腳底竄上來，臉紅心跳、手腳酥麻。

沒有任何情欲的吻，卻讓我融化了。

男生們親親抱抱都是玩笑，我心里有鬼，做不出大方的樣子，不知該有什么反應才好。他見我沉默，誤以為我生氣了，可憐巴巴地向我道歉。

起初，我只要看著他就覺得滿足。

慢慢地，我的貪婪成了無底洞。

他跟哪個女生多說了幾句話，我就不開心。他看著我笑了，我就能燦爛一天。他不高興了，我比他還要難過。我苦惱于自己不會說風趣的話，也不會玩游戲、打籃球，我甚至會討厭自己。我這個人，軟弱、怯懦、自私又陰暗，配不上他。

如果我們考上同一所大學，如果我們能一直做朋友，如果他喜歡男生，如果他喜歡我，如果我們在一起了，等等。諸如此類的想法是我的精神鴉片，我對愛情的所有想象都放在他身上了，他似乎就是愛情本身。

如果，如果，我的腦子里全是關于他的幻想。

從九月份開始，到第二年的六月，他給了我無限美好。

早上我叫他起床，他哼唧半天爬起來，迷迷糊糊地對我說早安。我們站在水池前一起洗漱，再一起去食堂吃飯，進了教室坐在同一張桌子后面，晚上同回宿舍，一天到晚都黏在一塊。他告訴我他以前的糗事，講黃段子給我聽，教我怎么打架不會吃虧。

并肩走的時候，我好想牽他的手。

盡管周末放假，我們不能見面，但是回到家里，我們在各自的房間里學習、用手機視頻，與在學校時沒什么分別。他很是嚴肅地向我介紹他擺在書桌上的手辦，傻乎乎的，說不出有多可愛。

直到高考之前，我能想起的有關他的事都是暖的。

他讓我覺得，我對他來說是特別的存在。

考前的最后一段時間，我們清空宿舍回家備考。我把他的球衣裝在不透明的袋子里，用我的衣服包起來，放在行李箱的最下面。雖然洗過的球衣上沒有他的味道和溫度，但是一想到他曾經穿過它，我就會興奮。

要是能像偷衣服一樣把他的心偷過來就好了。

我們的考場就在本校，巧合之下，我們在同一個教室里考試。開考前，我按照慣例給了他一個擁抱。

他推開了我。

我不知道發生了什么。

不敢問。

不敢想他知道了我喜歡他，我該怎么辦。

如果是這樣，我又能怎么辦呢。

考試結束的那天，我們一前一后地走回教室，誰也沒開口說話。

夏日的午后，陽光曬得人后背發燙。我搜腸刮肚也想不出什么話題，沉默地跟在他身后回到了教室。

我慢騰騰地收拾東西，他靠在一旁的桌上與人聊天。

他的嘴角勾起，臉上掛著淺笑，就連臉側的酒窩都盈著笑意。風吹起窗簾，浮動的紗、逆光下的側影與干凈的白襯衫，零落的片段拼湊出風與光的魔術師。

我一眨不眨地看著他，把眼睛當作相機，拼命記住這一幕。

上中學的時候，喜歡一個人是很沒道理的，怕是有太多情緒沒處放。

到底是為什么，有誰知道呢。

一下子就喜歡上了，他的好與不好照單全收，就連他不喜歡我這一點我也喜歡。

我稀里糊涂，并且誠誠懇懇地喜歡他。

他發現了我的心思、覺得惡心，不想再跟我說話，也不想再看我。其實這樣也好，我喜歡他好幾年，該有一個結果了。

我的初戀草草收場。

我想，是我太笨，還沒來得及把喜歡說出口，就出局了。

心里有一個聲音，不甘地說著，再看一眼吧。

第三章

高考后再見到他，是出成績之后的畢業宴。我們被分到了一桌，我坐在他旁邊，沒有話說。他與別人說話的時候我就盯著他看，他一回過頭來，我就看桌子。我一會兒看看飯菜，一會兒看看他，委屈和不舍在心里發酵，釀出了苦。

男生們走過來走過去，煞有介事地挨個敬酒。我難以推拒，陪著喝了幾杯，嗆得咳嗽。他皺眉看了半天，扣住我的杯子，為我擋酒。

不切實際的幻想又一次鉆出了頭，在我心里一拱一拱。我在一瞬間給他找到了無數個借口，冷落我不是因為討厭我，是考試的原因，是別的原因，不是因為我，一定不是因為我。

我問他前幾天怎么了。

他說沒什么。

百轉千回的情緒像坐過山車，他的一句話就讓我想破了頭。我不止一次地想過，假如這是一部電影，能否給我旁白，好讓我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

只可惜這是我的獨角戲。

飯菜吃得差不多了，大家玩起了小游戲，壓軸的真心話大冒險第一輪就抽到了他。啤酒瓶綠色的瓶口指著他，他想了想，選了真心話。主持游戲的女生故意問他有沒有喜歡的人，他說有，我猛地轉頭看向他。他不看我，笑著說這個問題太無聊了。

第二個問題，喜歡的人是誰。

他嘆氣問道，現在換成大冒險是不是來不及了。

我的胸口一陣狂跳。

他為什么不肯說出對方的名字？

我在期待什么？

討價還價幾次之后，他還是死活不說喜歡的人是誰。同宿舍的男生嚷著讓他親一口坐在他旁邊的人，拿出了手機要拍照留作紀念。所有人的視線都定在我們身上，我死死地掐著自己的手心，蠢蠢欲動的心在胸腔里砰砰直跳。

請選擇我。

請喜歡我。

請和我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