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前輩。你可以在這里盡情地講鬼故事了。"

坂木指著面前空出的位置說。清司一邊想著這個夢也太脫線了吧，一邊走近了大床。

"這個地方即便發出什么奇怪的聲音也不會有人來的。"

"啊，你說慘叫么?"

做出肯定回答的的坂木已經開始發抖了。

清司慢吞吞地爬上床，也在坂木面前正坐下來。因為醉得太厲害，話都說不利落，突然要講鬼故事，腦子里卻什么都想不起來。沒辦法，清司只好問坂木想要聽什么樣的。坂木一臉嚴肅，毫不猶豫地回答他說，"就講清司前輩知道的最恐怖的故事吧?？植赖蕉紱]敢給引人講過的。"

清司聽了便想問這樣能行么，但面前的坂木卻好像快要哭了。心里奇怪坂木這是怎么了，但腦子里實在想不起什么，清司只能想到哪里說到哪里。

"那就講一個半途而廢死掉的上班族的故事吧。"

坂木咕咚咽了一下口水。

"就在前幾年，畢業生找工作還很困難的時候。某所大學里有一個學生。那個學生心比天高，但卻沒有相應的特長。找了很久工作卻一直確定不下來。"

鬼故事的開端還是常規的日常生活片段。但是坂木知道在日常片段轉為非日常的瞬間就是最恐怖的時候，所以已經繃緊了身體。

"那個學生在快要到畢業典禮的時候，還是沒有找到工作，最后托研究室教授的關系，進入了一個制造集成電路的小公司。"

坂木聽到此處，有點吃驚地抬起了眼睛。清司緩慢地避開坂木的視線繼續講到"這個心高氣傲的家伙，無法接受靠關系才找到工作的事實，無論干了多久，都無法對這個工作產生好感。之后，生育高峰時期的一代人都退了休，整個招聘情況變成了賣方市場。男人更加不甘心。如果晚生一年，自己也不會屈就于這么這種小公司了，這就是自己運氣差，而不是能力差的關系。"

"清司前輩，難道你講的是……"

"然后過了五年，這個男人迎來了他的第一個后輩。"

坂木悄悄閉上了嘴。直覺告訴他如果現在插話，這個故事可能就沒有下文了。這次不講出來，以后也不會再有機會聽了。

"那是一個大學剛畢業的新人。男人被任命帶這個新人。于是男人回憶起自己剛進公司的時候經歷的各種事情，想要把經驗都好好教給這個新人。比如，自己剛來的時候連電話怎么接都不知道，這樣基本的事情都要好好告訴他。"

說著，清司苦笑著嘆了口氣，仰起了頭。

"可是那個新人，優秀得根本不用人教。理解力很強，記性又好，是個讓人看著就來氣的大人才。反觀自己五年前的樣子，男人就很受打擊。"

坂木沉默著，傾聽清司的話。打開了話匣子，越說越收不住。

"于是，男人前所未有地全身心投入工作。他想在這個后輩面前少許顯示出點前輩的樣子。他跟競爭對手較勁，拿下了新的客戶;面對客戶不切實際的交貨期限，他到處跑零部件供應商，還犧牲睡眠時間制作說服客戶用的幻燈。"

說了一大通后，屋子里沉靜了下來。清司低頭看著床單的裙皺，又低聲說:"最后，這個男人在他的后輩面前丟了大人，然后死掉了。到最后他都執著于那尊優秀前輩的像，結果像被打破了，人就跟著死了。"

最后，清司又加了一句，這個人死后也沒法成佛。視線遠處坂木的手臂晃過。

就在清司想要抬頭的時候，被坂木一把摟住。手臂還是那么強有力地抱住自己，但沒有他害怕的時候纏著自己時抱得讓人發痛。但耳邊卻聽到坂木說著，好可怕。

"清司前輩，這個故事好可怕呢。那個人，絕對沒法成佛啊。"雖然坂木這么說著，卻一副清明的樣子，并沒有一點慌亂的跡象。清司被坂木搞糊涂了，額頭靠在寬闊的胸膛上什么也沒說。坂木的手輕輕拍著清司的背。

"那個男人到死都還什么都不知道啊。其實他的后輩，一直非常尊敬他，崇拜他啊，難道他真的一點都沒察覺么?"

怎么可能呢，清司哼了一下，立刻被抱得更緊了。

"真的一直很崇拜他啊，那個后輩。前輩英姿颯爽地穿過辦公室的樣子，冷靜處理無理取鬧的投訴電話的聲音，開會的時候與購買部的同事侃侃而談的大氣，全都讓他崇拜得五體投地啊。所以，這個后輩一直都在努力模仿前輩的樣子。"

從坂木的胸口傳來的聲音，好溫柔。想要推開他的力量消失得無影無蹤。

"可能是這個后輩一直望著前輩的背影努力模仿，所以前輩自己沒有感覺教給他什么。"

坂木的胸口一陣悸動，好像是在笑。

"平生第一次處理投訴電話的時候，這個后輩將抄寫了前輩處理這個問題時用的臺詞的小本打開，就照著上面的話和對方講。這個前輩怎么能都不知道這些就死了呢。"

"……哎?"

"這個后輩還翻出前輩以前制作的文書表格，然后照著來整理資料，這些那個前輩不會都不知道吧?"

"如果真是這樣，這個人還真是沒法成佛呢。"

坂木笑著說。

"實際上這個后輩一點都不優秀啦。只是比較會抓要領而已啦。"

騙人。清司想要這么說卻發不出聲音。嗓子里好像被一塊空氣卡住了。

感覺一只大手抬起，輕輕撫摸著自己的頭。

"如果真覺得那個后輩很優秀……"

坂木聲音中帶著笑輕聲說道:"那也是因為作為參照的前輩太優秀了呀~"

喉嚨深處好像有什么彈開了。清司覺得心中有什么被打破了。自己一直到最后都固執地不肯直視的事實，撞擊著清司的胸口。

原來，坂木是這樣的男人啊……

突然，清司全都想通了?？吹桔嗄緯r不安的心情，怎么看坂木都不順眼的原因。

因為坂木就是自己想要成為，但卻沒能成為的樣子。做什么都毫無疏漏，被所有人喜歡，說什么都非常周密，事無巨細都能照顧到。

這就是自己曾經羨慕的，也是五年前自己還是新人的時候腦子里描繪的理想的樣子。

看清司陷入沉默，坂木又輕輕拍了拍他的背。然后用沉穩的聲音問道:"清司前輩，你說，如果那個男人復活了，知道了這些真相，他會說什么呢?"

清司的頭靠在坂木胸口，思考著該怎樣回答。

對于這樣好的一個后輩，自己應該說些什么昵。也許應該笑著說，你果然不夠優秀，然后找回身為前輩的自尊吧。

最后，清司張大眼睛，氣勢凌厲地抬起了頭。

"從今以后，你怎樣都和我無關了。

等待模糊的視線中，面前模糊的輪廓稍微清晰了些，清司發現坂木正靜靜地看著自己，瞇起來的眼睛好像在等著自己繼續說下去。

"不管你把工作做得多好，我都不會在意了。我就集中精力干好自己的事情。所以……"

清司緩慢地提起拳頭，敲著坂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