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須找到曲宜修。她必須解清。然后……她還必須做什么,她也不知道了。但想著她若真能辦到這些事,或許公子也已然又將她逼回去了吧。即令是祁連山中不問世事的歲月里,她也知道,滄海宮的陰影始終在盤桓著、靜待著,終有它擇人而噬的那一天。她不慌不忙,她心如死灰。四年一度的武林大會,不過是武技切磋之所,但江湖中人,武無第二,自然以此為標尺擇其首領,故每屆武林大會的翹楚都權勢甚大,隱然如武林盟主。如此盛會,便是再忙碌的人也不愿意缺席,更何況每當盟主選出,往往會先辦幾件維護武林公道的大事,便如新官上任三把火的道理,這便吸引了更多的有求之人,薊州城往??峙乱荒甑筋^也不會見到這么多帶刀佩劍的江湖人士,來來往往,好不熱鬧。一盞茶樓。“要我說吶,今年這榜首,指不定還是孤竹君?!币蝗祟^纏青布,腳踏芒鞋,腰佩八卦劍,這不倫不類的打扮,正是蜀中青城派。“那是!”另一人嘿然應聲,“不然還能有誰?我聽聞飛鏡仙宮少宮主去年也死了,這樣一來,孤竹君就更沒懸念了!”“哎呀,飛鏡仙宮都沒人了?不過老兄,”那青城派的擠眉弄眼道,“你們山莊今年是東道主,何不也去試試……”“去去去,誰來趟這渾水!”那試劍山莊的弟子顯然臉紅了,“東道主什么啊,還不是給那些大門大戶當牛做馬!我看神仙谷可不好惹,還是別去搶他的風頭了!”忽有一人又加入了討論,“要我說,孤竹君雖然經常拔得頭籌,但他的武功卻不見得是天下第一?!?/br>那聊得正酣的兩人突然止住了話頭,滿臉驚愕地看著那人。那人朗然一笑,將長刀往他們的桌上一放,便牽著身后的一名女子一同坐了下來。再看那女子,青城派和試劍山莊的這兩人簡直呆住了。但見那女子身形曼妙,儀容優雅,然而臉上卻戴了一只金絲面具,只留出雙眼的小孔,此刻正幽幽地注視著他們。這自然便是燕西樓與曲宜修了。燕西樓笑道:“在下一時興起,想與兩位聊聊,便恬不知恥地坐了過來,兩位可別見怪?!?/br>“哪里哪里!在下青城派房易,幸會少俠?!鼻喑桥傻拇蛄藗€哈哈,眼風卻不時向曲宜修瞄去,見她身段窈窕,心中不由得撓起了癢癢。燕西樓亦一拱手,“在下燕西樓,無門無派?!庇诸D了頓,“這位是我妹子?!?/br>那試劍山莊的弟子倒是更加關心武林大會,“在下試劍山莊黃覃——說起來,尊駕可知靈山派今年派何人參加大會?”燕西樓寥寥一笑,“這個燕某如何得知?想來,江掌門是要參加的吧?!?/br>房易忽拍了拍黃覃的肩,“老兄,你不是能看到武林大會的名錄?去瞧瞧不就知道了?!?/br>黃覃將眼一耷,“我若能看到,哪里還會在這里跟你扯淡?!焙鲇指信d趣地問燕西樓,“不過燕兄方才說孤竹君的武功不見得天下第一,此話何解?”燕西樓端起茶杯默默地抿了一口,“滄海宮?!?/br>兩人頓時幡然醒悟,而曲宜修的手指卻顫了一顫。天下第一殺手組織與天下第一情報組織滄海宮,其主歷來稱作“公子”,號稱算盡天下人頭,但這公子的武功到底如何,卻因滄海宮身份特殊行事低調而從不為人所知。房易哼了一聲,“滄海宮是黑道中的黑道,若敢來參加武林大會,那還不成了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燕西樓又笑了,手指輕彈長刀,“柳公子若真的來了,誰打誰還不一定呢?!?/br>黃覃遲疑著道:“這柳公子執掌滄海宮多年,卻從未有人見他出手,也不見得……”“是啊,”燕西樓仿佛認同地頷首,“見過他出手的人,都已死了?!?/br>一頓飯了,燕西樓對黃覃誠懇地道:“燕某初來薊州,妹子不喜吵鬧,還望黃兄給燕某指一處清靜客棧?!?/br>黃覃還未答話,便被房易搶去了話頭:“不才正住在街對面那家同??蜅?,燕兄不妨也住過去?”燕西樓眸光微沉,拉著曲宜修的手站了起來,“此處或許還是太過嘈雜了些?!?/br>那黃覃是個老實人,全不知道燕西樓話中隱意,撓著頭想了想,道:“我帶你們去街西頭住吧,那邊安靜?!?/br>于是,燕西樓和曲宜修便在薊城客棧落了腳,一間大房,中有一廳,兩側各置一張床榻。燕西樓自懷中掏出一塊尚溫熱的燒餅,“你方才就沒怎么吃?!?/br>曲宜修接過,靜了半晌,背過身去,揭下了面具,一口一口地嚼起了燒餅。燕西樓自去自己床邊解刀脫衣,“你說你,同行這么多天了,還怕給我看見你的臉么?我都看習慣了?!?/br>曲宜修肩頭微顫,輕聲道:“便是不應讓你習慣……”燕西樓一怔。這話說得婉曲,他自詡粗人,根本不愿多想。徑自掀被上床,很舒服地伸了個懶腰。“跟那倆渾人說話真累,說來說去,也套不出什么消息?!彼荒蜔┑亍班摇绷艘宦?。曲宜修轉過身來,看他這樣,蹙了蹙眉,“你又不沐???”燕西樓立刻將被子拉上了腦袋。曲宜修嘆口氣,不再說他。小二端來熱水,曲宜修走進浴室,拉上簾帷,褪下衣衫,將身子浸入浴桶,長發如瀑披拂水中,肌膚瑩潤如玉,沒有半點瑕疵。那邊廂,被子被輕輕拉下了一角,燕西樓眨了眨眼,女子的身軀映在墨色簾帷上,影影綽綽,柔曼撩人。曲宜修輕輕抬手碰了碰自己的臉,又觸電一般縮了回去。已經過去好幾個月了,那傷口卻仿佛仍舊灼燙,灼燙得令她膽顫。一路東行,若不是有燕西樓的關切照拂,她恐怕早已承受不住這喪家滅門之苦、毀容廢功之痛,而自尋短見了。燕少俠……雖然性子疏略,居無定所,是她過去并不怎么看得起的那種江湖浪人,但他對她是真好,好到……她還記得,他們行在長安城七月的荷花會上,接天映日的荷花宛如人面,她披著面紗煢煢立在美景之中,卻不過一抹失魂的暗影。他消失片刻,再出現時,手中便多了那一副金絲面具,神色得意。他細致地給她戴上面具,輕掠淡眸望向她,笑容爽然潤澤:“真美?!?/br>他夸贊得用心而誠懇,即令只是一副面具,竟也讓她心生歡喜。她閉上眼,埋入水中。她永遠記得彼時男子那與天光水色相融的清朗笑容,但她永遠也不會說出口。永遠不會說出口,那一瞬間,她的心停跳了一拍。因為她不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