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來也無法預料到有關這位矜傲元帥的事情吧。

無論是曾經的安中將，還是如今首都國防軍事大學只教一門選修課的老師安教授，都和面前這位大人物不熟。

那句話是怎么說的，最熟悉不過的陌生人，這是對他們兩人之間關系最明確的注解了。

說熟悉，那是因為安懷春哪怕現在是在當個教書匠呢，宿舍抽屜里都有整整一抽屜地有關維克多·圖蘭的紙質文件和三個存儲器的資料，光屏對面那個銀發軍官的生辰八字和祖宗八代安懷春都背得出來，想來圖蘭對他也是如此。

說陌生……盡管他們兩人一同工作那么多年，但是維克多·圖蘭在聯邦第二集團軍，而他在各種不起眼的第三集團軍，就算后來為將，他們也頂多在視頻會議中見見面。

所以圖蘭的話一說出來，安懷春就覺得不對。

“要我回去……軍部的事情你又不是處理不過來?！?/br>
圖蘭卻是語調波瀾不驚。

“中將閣下，聯邦和平多少年了？”

“今年十二月，就是戰爭勝利二十周年的紀念日了……元帥問我這個事情是做什么呢？”

圖蘭終于有些驚訝地掃一眼安懷春。

“你在大學里偷懶了快二十年……就連當年敏銳的直覺都被安逸的生活消磨去了嗎？本來就是一只沒有利爪的羸弱老虎，結果耳朵也不靈了，安中將難不成變成了一只寵物貓？”

帶槍夾棒的一長串話說完，銀發的元帥卻沒有看到視頻對面的人生氣。

看起來再普通不過的中年男人語氣依然溫和。

“你這么說倒是沒錯，不過聯邦既無戰事，我還要耳朵靈做什么……元帥的用意我已經了解，卻不知道閣下發現了些什么線索？”

“蟲族蠢蠢欲動?！?/br>
“蟲族就沒有哪一天不是蠢蠢欲動?！?/br>
“聯邦也有暗流在蠢蠢欲動?！?/br>
“……我明白了?！?/br>
聯邦的兩位名將連視線都沒有交匯一秒，便已經交流完了意見。

安懷春心中疲憊地感嘆。

該來的，果然還是要來。

從遠航歷二八七年第一次在茫茫宇宙中發現蟲族這個能和人類斗得旗鼓相當的宇宙智慧種族至今，到遠航歷三二一年，人類和蟲族總共只發生了兩次戰爭，和第一次人蟲戰爭和第二次人蟲戰爭的慘烈相比，像如今邊境線上的摩擦簡直是小朋友在過家家。

但這從來不是安懷春最擔心的，蟲子來了打就是。

讓他擔心的，從第一次人蟲戰爭結束后就一直隱藏在人類中的那一股力量，一直引而不發，偏偏第二次人蟲戰爭中人類征討蟲族的主力軍落入埋伏，整個大后方被蟲族突襲等等大事故中，似乎有他們的影子。

明明人類和蟲族之間只有你死我活一條路走，那些去當人jian的狗屎們到底腦子被什么給糊住了??？

中將閣下到現在都想不明白這事。

如果說第二次人蟲戰爭的發展僅僅是讓他感覺到這么一伙人的影子，那么后來的事情才讓他確定了這群人是觸角到底伸地有多長。當年終于把蟲族趕出金水星戰線之外，固門星依然沒有收復，眾人還沒有來得及坐下啃鍋熱饅頭休息一下，軍部就突然興起的□□之風。

矛盾在圖蘭帶領的第二集團軍和安懷春帶領的第三集團軍之間。

兩大集團軍一直都有摩擦，相互攀比也是幾百年的傳統項目，但當時的情景，說下一刻聯邦內部就要開戰也不會讓人驚訝。

不知名勢力選擇了一個好的插入點，卻沒有想到真的有人光棍如此，發現事態發展詭異的安懷春沒有等各方勢力反應過來，二話沒說遞交辭呈，卸了第三集團軍統帥一職，而維克多·圖蘭面不改色，作為代理元帥就真的接下了辭呈，不過到底保留了安懷春的軍銜。

聯邦第一集團軍是九大人口聚集星的近地防衛軍，不負責宇宙作戰，是給那些從前線退下的老兵養老的地方，統帥馬爾雷中將萬年老好人，到處和稀泥，一點都不敢和圖蘭作對，于是在眾人眼中可謂是趕走了安懷春的代理元帥立刻雷厲風行整頓三大集團軍，安懷春的一班底子全部被打散了分配到其他地方去。

卻沒有人知道，這是要調查那股勢力將聯邦軍滲透到了什么地步，并做清洗。

安懷春無比放心地將手中軍隊交出去，維克多·圖蘭也沒有說一句的接了過去，這大概算是名將之間的默契。

安懷春不知道圖蘭怎么想的，在戰略課上教的不靠譜安老師當初的想法其實是：艾瑪，終于能撂下這副擔子了。

當年他從永明經濟大學畢業，只想和父母一樣做個體戶，結果被好友拉去參軍。

服兵役不過三年的事情，他腦子一熱答應了，卻沒有想到有蟲子千里迢迢從宇宙另一端過來尋找食物，瞧上了當時烏煙瘴氣的人類聯邦。

結果無法退役。

……這樣的人生，怎么一個悲催得了。

心中哀怨嘆氣的中將閣下想要掛掉通訊，卻在最后一秒聽到光屏對面那人語氣波瀾不驚地叮囑。

“小心些?！?/br>
安懷春：“……”

他一個偷懶的老師，有什么可小心的？

更何況，首都國防軍事大學除開學生們還有不少軍方研究所，保衛等級可比聯邦政府辦公大樓方舟，他在這里面，無論如何也出不了意外吧？

小心些……現在流行這樣說再見？

***

永明星，首都穿梭機場。

穿著黑西裝的灰發青年從通道中走出來后，站在了透明的玻璃落地窗后。

正是幾個月前夏佐停留的位置。

冬天不見當日清澈的陽光，滾滾的鉛灰云層也遮蔽的蔚藍天空，但灰發青年凝視窗外風景的眼神，和夏佐一模一樣。

半空中，疾飛的梭車川流不息，從各個高大建筑上延伸出來的紅綠燈閃爍著耀眼光芒，而從屬于行人的地面上一眼望過去，全部是密密麻麻的腦袋，喧囂熱鬧，人聲鼎沸。

普通的人類，正常的人類。

這是屬于人類的社會。

灰發青年一只手插在褲袋中，另一只手扯松領帶，轉過身。

一同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