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寢后門大力摔上的響聲才讓兩人蘇醒過來。醒來第一件事，都是去看對方，對上雙眼時再默契一笑。

小熊已無話可說。

晚上約好和針推的打籃球，散場后突然狂風作起，吹在汗濕了的身上，范陳簡雞皮疙瘩都立了起來。楊追拉著他，道：“我們跑步回去?！?/br>
在后頭慢悠悠走著的人看著前邊越來越遠的背影，都心里感嘆：傻得冒氣兒了。

他拉著他跑動，風糊人一臉，眼睛都被迷得睜不開，卻忍不住張嘴笑，到了停下腳步，已經被灌了一肚子涼風。

楊追把他推進洗手間，急急忙忙道：“你趕緊洗個澡，別感冒了?！?/br>
水聲滴答滴答，他不由哼起了歌。

六月也快要結束了。

他把毛巾蓋在頭上走出來，楊追從身旁走過進去衛生間里，他靠著門擦著頭發看他倒熱水、接冷水，忽然道：“端午，去我家吧?！?/br>
衛生間里一陣東西撞落的噼啪聲，他看著楊追轉過身來，一臉吃驚的樣子，笑道：“下周大部分課都結束了吧，我們在家多住幾天怎么樣？”

楊追把臉扭開，低聲問道：“你認真的？”

“我家那么近，再說可以在家里偷懶幾天也不錯，你覺得行不？”

舀過一杯水淋上頭，楊追抹了一把臉，還是沒忍住笑了，樣子能有多傻就多傻。他低頭笑道：“隨你?！?/br>
范陳簡探身瞧他，納悶道：“欸，你都不緊張嗎？”

楊追按著他頭作勢要推出去，笑道：“你別嚇我！滾滾滾，誒我洗澡呢，耍什么流氓?！?/br>
被楊追說得心動起來的范陳簡抵住門，興致勃勃地不讓楊追關上。楊追笑罵一聲，道：“你別鬧，真玩火了你有得哭的?！?/br>
范陳簡也笑著靠了一聲，臉紅地放松了力氣。雖然被楊追嘴上占了便宜，但那話確實沒錯。他們心里似乎有著這樣的感應——超微越過雷池一點，一定會大爆炸。

打開電腦上網買票，一邊跟家里打電話。

——喂，媽。我端午回來，前一天的票，恩，放三天，但應該能多住一兩天。恩，好。還有啊，我回來帶我室友一起。恩恩恩，就是楊追。好的，你們兩個好好的，好，等我回來啦。拜拜……

他樂呵地掛了電話，票也買好了兩張。

又想起下午與秦雪的聊天，大概他們是相識的人里，分手時最無情感糾紛的一對了。說出了那些抱歉的話，他以為或多或少會受到責難，但沒料到得到的卻是善意的笑話。

“你怎么這么遲鈍??？”秦雪大笑著問他。

范陳簡反而無奈，自覺無辜道：“我不知道啊?！?/br>
人和人之間無法完全理解，甚至，人對自己也不能完全了解。

花費那么天，耗盡了無數心思，他也不能從自己內心中看出什么，像霧里觀花，像雪中探路。唯一能釋然的是，即便我們不去探求著內心的答案，也能夠生活好每一天。

但仍然是有教訓的。

——要及時聽到內心的聲音啊。

聽著衛生間啪嗒的水聲，他忍不住撫上了自己的額頭，露出與楊追剛剛同樣傻氣的笑容。

真是兩個白癡。

周五下午剛好沒有課，吃過中飯后，兩人坐車到了高鐵站。離發車時間還有一段距離，在候車室里范陳簡就跟楊追說說岳陽這個城市。

岳陽是個三線小城市，本地人都會自嘲一天能逛完全城，事實上實在不知道岳陽有什么好逛的范陳簡覺得，可能半天就夠了。

他絞盡腦汁地搜刮腦海中的記憶，想要憋出些好話說給楊追聽，然而還是很快詞窮了。范陳簡默默心塞，低聲說了句結論：“岳陽……挺適合養老的?！?/br>
楊追聽得認真，偶爾聽到他說起自己熟悉的地方時發問，隨著他的訴說一點點在腦中勾勒出想象的畫面。

快到檢票時，范陳簡去了趟洗手間，楊追這時忽然想打個電話給家里。

與mama不咸不淡的交談幾句，說起端午的去向，他的聲音就禁不住雀躍起來，母親非常準確地抓到了這一點。

“去朋友家要注意禮貌噢?！?/br>
“我知道啦媽?！?/br>
“不能像在家是個少爺一樣什么都不做的知道沒??？“

楊追對母親生不起氣來，無力好笑道：“好，我聽到了?！?/br>
“那我掛了啊?！?/br>
“恩，你跟爸兩個人要互相照顧，別吵架?！?/br>
“我知道啦，啰嗦，也不知道你今天怎么這么開心?！睏頼ama嘀咕道。

楊追無聲笑起來，看著甩著手上水珠朝他跑來的范陳簡，心里默默道：

mama，因為我要去的，是自己喜歡的人出生成長的城市。能一起走他曾經走過的路，看他曾經看過的風景，哪怕是一點點，去參與到他的過去里，這簡直是有一萬個高興的理由。

mama，因為我喜歡他啊。

15.

岳陽到長沙的高鐵只要約半個小時。走之前，長沙已有變天趨勢，風云動雨勢起，下了高鐵到了岳陽，卻是一片陽光。

等上了的士，范陳簡說出一串帶著方言的地名，楊追才有了來到這個人家鄉的真實感。隨之而來，則是忐忑與緊張。之前充斥頭腦的愉悅，使他無從去思考自己的打算，此刻不安占滿心思，讓他幾乎快要退卻。

“想什么呢你？”范陳簡撞下他手臂，好奇道。

楊追呼了口氣，還是沒壓下臉上的復雜，只好泄氣道：“我有點緊張了?！?/br>
范陳簡愣了一下，慌忙道：“你別啊，你緊張我也緊張了！”

險些被他氣笑，楊追只好安慰道：“沒事，緊張是自然的，不影響我發揮，肯定給你爸媽留個好印象?！?/br>
“我媽對你印象已經夠好了?！狈蛾惡啿灰詾槿坏?。

“那能一樣？”楊追湊近過去，聲音壓低，“之前我們什么關系，現在我們什么關系。之前你媽看我是你朋友，現在……”

他沒說完那后邊的深意，后退了身體，神態莫測地看著范陳簡。

范陳簡被噎得說不出話來，不好意思地扭開臉，半天才說：“……好好表現啊?！?/br>
楊追握住他的手，笑著答應了。

一向話嘮的岳陽的士師傅這天，異常的沉默呢。

車停在小區門口，下了車的楊追望著這陌生的大門站停了一會，范陳簡向前走了幾步，發覺身后的人沒有跟上來，便回身道：“走啊?！?/br>
他抓了下肩帶，快走幾步跟上，與他并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