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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初的情緒收持不住,爆裂式的釋放完成后,他很快調整了過來,歸于鎮定。周澤楷的眼瞼蓋下來,“……嗯?!?/br>打過多次交道,鄭乘風了解這位爺的作風,知道這就算回應了,他繼續說下去,“周先生不會無緣無故地來看我,我如今這樣,還有什么能為你效勞的?”周澤楷略微思索,雙臂架上桌,十指交叉,左手中指輕點右手手背,他暫停,決定直接一點,“東西是你寄的?”東西指的是那份證據,鄭乘風也在惦記它,他還惦記周澤楷究竟知情多少,惦記從哪邊下口合適。所以周澤楷一問,他就反過神來,他沒想到的是,周澤楷自己送上門來,給他驗證——聽他的問法,問鄭乘風,不說葉修,看來果真如他所料,周澤楷不知葉修為他買證據的事。鄭乘風的瞳孔驟然收縮,那是一種接近目的還要壓抑住的克制,“是啊,我也想給自己留條后路?!?/br>周澤楷更沒有任何反應,默許落實了一般,低頭看了一眼表。他想著幫把手,卻也不會主動開口,且看鄭乘風怎么說了。然后他看到鄭乘風胸部擠到桌沿上,身體努力前傾過來,做出有話要說、盡量靠近對面的姿勢,亂糟糟的頭發隨著腦袋的挪動,都掉在額前,“周老弟”,他換了個稱呼,又放低聲音,神神秘秘地說,“時間不多,我就直說了吧,你來看我,想知道什么,我心里有數,這件事上,我承認我對不起你,推你下水,那份證據,就算是我將功補過吧?!?/br>這話什么都說了,也什么都沒說,話間的余地留得夠本,方便望風轉向,但周澤楷不吃這一套,一句話架空鄭乘風,“說清楚點?!?/br>鄭乘風清了清缺水的嗓子,他的激動全在被捕后的幾天幾夜里耗完了,拉長了戰線。他可以很冷靜的編織一個套,將事實揉碎,再逐一拼裝,請精明能干的周澤楷來踩,“好,事到如今,我也是破罐子破摔了,沒什么好隱瞞的。有個人串通了我和池軒陷害你,答應事成后分給我們一個億?!狈凑罒o對證,鄭乘風干脆拉王池軒來墊背,增加可信度,“沒想到只給了我五百萬,就想賴賬,說,要等看到你被判刑,才給剩下的。我也不是被騙大的,早看出來他根本沒打算兌現。好在那五百萬足夠我偷渡了,我已經找好了船,想著索性把證據給你,擺他一道,結果他找人追殺我,我命大,跑了,他又直接出賣我的藏身點給警方,借刀殺人。哼,他害我落到這步田地,我沒必要再替他兜著,要死大家一起死!”周澤楷不是一般人,鄭乘風怕被他看出不尋常的端倪,一股腦說到底。他一副豁出去的坦白陳腔,對葉修的恨又是十足的真,融在話里,說到恨處,眼睛瞪圓,布滿血絲的眼珠鼓出來。這份咬牙切齒恨不得啖皮食rou的瘋癲勁,相當具有沖擊性,一下子猛撞過來,撞動了最近的周澤楷。鄭乘風以一個動作結束了這套張力十足的“控訴”——他伸了右手,擒住粗布領口,用力往開里一拽,露出頸部肩胛相連的地方,一道細長的險惡的利刃劃痕,這劃痕再深一點偏一點,就能切割到他的喉管,鄭乘風脖子一梗,“你看看?!?/br>周澤楷挑了挑眉毛,被鄭乘風的話引著,看那道傷。他的震動藏在面皮底下,不會被對方看似發自肺腑地傾吐一席話,就牽著走,他臉上不著痕跡地問道,“是誰?”終于到了關節處,鄭乘風詭異地干笑了兩聲,“這人你也不難猜”,他放慢語速,“就是葉修?!?/br>聽到這個名字從鄭乘風那兩片肥厚的嘴唇中漏出來,周澤楷并沒有太大的震動、驚異,或者說憤怒。瞬間上腦的只有猶豫,公事公辦的猶豫。葉修會這樣做么?他對葉修的了解,他對葉修的判斷,他自信這些都不是假的。可沒有時間專門給周澤楷猶豫,他在不為人知的猶豫中,用偵測的目光,看向鄭乘風,問他要證據。鄭乘風計謀的毒辣就體現在這上面了,他對葉修的污蔑并非無解,并非不會穿幫,周澤楷要橫下決心,死要對癥的話,還是能發現紕漏的,鄭乘風要的,就是讓葉修即便是辯,也百口莫辯,而互疑裂隙若能扎根,便會自由生長。他從上衣的口袋里,夾出來那枚貼身存放的金籌碼。“你看這個?!编嵆孙L把籌碼扣在桌上,推到對面去。鄭乘風明白這金籌碼干系重大,抵死不肯離身,想盡辦法瞞過獄警,帶在身上,這時候派上了用場。周澤楷撿起來,正反翻著看了一眼,彈了兩下,又放下了,他不認得這玩意,“是什么?”“你知道葉修的師門來歷么?這就是他身為南星堂老頭子的信物,代代相傳的,你坐牢那段時間,他也在P國,他就是把這個東西給我作保,我才信他的?!?/br>葉修何時在P國,周澤楷當然知道,比任何人都知道。“除了他,還有誰?”周澤楷問。“這我就不知道了?!?/br>“你可以報警?!?/br>“江湖事江湖了,我報警,對我也沒什么好處,不如做個人情,把人賣給你?!编嵆孙L這么說,聽上去也在理。周澤楷霍得站起來,態勢猛地有些驚人,一塊衣角窩起,落到桌子上,又掉下來,鄭乘風正自導自演在興頭上,被驚到,不解地揚起頭來看他。“時間到了?!敝軡煽Ц觳?,抻衣袖,露出手腕,把表面轉向鄭乘風,探視的時間到了。見周澤楷反應不大,似乎沒被打動,沒被帶入戲,鄭乘風都快要以為自己前功盡毀了,不想周澤楷又拾起那枚金籌碼,在他面前一晃,“這個借我?!?/br>“沒問題?!?/br>鄭乘風心想,你能幫我報仇,送你又何妨,錢都打了水漂,我留著有什么用。周澤楷轉過桌子,越過還沒起身的鄭乘風,麻木不仁的臉上才浮現出一種神情,不好描述,接近于至深的疲憊,疲憊淡化后,隱有星火在眉目間簇動,慢慢地,慢慢地,凍住了。葉修不會這樣做么?他會的,他有太多張面孔了,屬于嘉世的那張,會的。屬于嘉世的那個葉修,欺騙過周澤楷,利用過周澤楷,算計過周澤楷。一丁點,一丁點,一丁點情面沒留給過周澤楷。他曾兩次提出買下葉修手中的輪回股份,葉修拒絕了,卻趁他危難之時,拋出來,賣給有心取代他的人。要論起如何最大化自己手頭的利益,葉修是個奇才。這點股份不算什么,動不了周澤楷,只是這份心意,他心領到了。鄭乘風所爆,就算是真的,對現在的周澤楷而言,也不過是以此基礎,錦上添花罷了。無非是可惜了,可笑了,周澤楷對方明華的那番話,那番信誓旦旦的篤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