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視他的眼睛語氣冷淡，“誰教皇上的好手段，不如也教教皇叔?！?/br>
皇帝不敢說話，劉則睨眼看著地上跪伏的一群人，“今日皇上逃課未權阻者，不得再有近君側的機會?！?/br>
帶頭的一個大聲哭求，“皇上！皇上救救我呀！”

劉念不敢出聲，他知道皇叔是真的生氣了，平常好看的眉毛緊皺著，眼睛也不看他。劉則抱起皇帝，宮人的聲音都遠遠落在身后，皇帝才扯了扯他的衣領，“皇叔也有親近的人……朕不可以有嗎？”

“你是天下之主，”劉則稍微消了些氣，僵硬的神色終于有了些松動，“若是讓你遠賢臣避良言的人，皇叔一個也不會留?！?/br>
皇帝扁了扁嘴，烏黑的眼睛里蓄滿了水光。

他受不得這一路數，皇帝還是孩子不該說得太重，于是放軟了語氣，“親近的人有皇叔就夠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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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則陪著皇帝吃過飯，檢查功課發現雖然偷了些懶，被天資蓋過，也不算不學無術。他指導了幾句，也是一點就通。

“念兒，”叫出口的時候劉則自己有些驚訝，血緣相連讓他心里微微一熱，“……你是皇上，長大以后要管理整個國家，不從現在開始學以后做不好怎么辦？”

皇上眨了眨眼睛，“朕有皇叔……”

“皇叔不會一直幫你做這些事情，”他學著摸了摸小腦袋，“這是屬于你的責任，百姓把生死托付于你一人，你若是只顧著貪玩享樂，豈不是辜負天下黎明？”

“那我可不可以不當朕……”皇上又耍起了性子，抓緊了皇叔的手，“皇叔來當吧?！?/br>
皇叔失笑，“當皇上多好，每個人都聽你的話，多少人看著這位子……皇叔也給你當臣子，不開心嗎?！?/br>
小皇帝垂眉似是沉思，劉則料這小腦袋瓜也轉不出什么花，誰知倒對他訴了衷腸，“朕錯了?；适暹@么好還幫著念兒，我不應該讓皇叔失望?！?/br>
大約是劉則初次真切地感受到了親情的羈絆，這孩子看重自己，六歲的心性要他把天下放在心上很難，但他能明白皇叔的用心，已經足以讓人慰藉。

次日他帶著劉念登門給徐先生道了歉，雖然犯錯但畢竟是天子登門，徐先生倍感榮幸，少不得更要盡心。

春光乍泄萬物復蘇，一派盎然氣息。一行人登高望遠，淮南王拉著皇帝的手，并立觀江山之景。

“若是達不到足夠的高度，就沒有辦法看你想看的東西，”他把人抱起，指著遠處峰巒疊嶂，“皇叔只能給你一個人的高度，一座山峰的高度還要念兒自己去努力?！?/br>
皇帝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劉則想起當年自己的父皇教了他不少，可惜他所學皆非帝王之術，淮南王深諳良將賢臣之道，再往后皇帝只能自己一個人走下去。

他有些傷情，帝王家有太多身不由己，旁的不說，小皇帝的幾位皇兄虎視眈眈，能有幾分真情。

……他幼時受了兄長照拂，先帝登基之后甘偏一隅，倒是得了不少情分。

駐足片刻，皇帝突然摟緊了他的脖子附在耳側，“皇叔，我們回去吧?！?/br>
親昵的姿態隨行的人都看在眼里，皇帝年幼，若淮南王稍有不臣之心，必定天下大亂，生靈涂炭，得其忠心實是國之幸事。

夜里寬衣躺下，輾轉許久沒有睡意，皇上央他皇叔給他說說故事，劉則犯了難。他親眼目睹過許多人罹受苦難，見過窮苦平民為幾個錢的醫藥斤斤計較，見過高官貴族聲色犬馬揮金如土。

朱門酒rou臭，路有凍死骨，不知合不合適皇上聽。

……朝堂內外病入膏肓，并非一朝一夕可醫之。他也知刮骨療毒必大傷元氣，先帝有心無力，小皇上也許能做到呢。

“皇叔以后每天晚上都給你講故事，”話音剛落皇上眼睛發亮，他頓了頓，“當作念兒白天學習的獎勵吧?！?/br>
第4章當拂云

皇帝長成了少年，西域來朝，進貢了許多奇珍異玩和美人寶馬。羊脂美玉、珊瑚瑪瑙都是些新鮮玩意，更有一位絕色樂伎，當真是傾國傾城。

少年坐在主位上，雖不懂女色為何物，也被樂伎曼妙的身姿所吸引，饒有興趣地欣賞了片刻。一曲奏畢，使者上前祝詞，皇上聽了一會子海晏河清兩國交好，才明白過來美人是要送予皇叔的。

美人配英雄，合該如此。

文官武將輪次把盞，觥籌交錯間覷眼偷看，一旁的皇叔神色平靜，并沒有為這樣的尤物心起波瀾，倒讓他覺得無趣。撐足場面覺得乏了，皇上讓一旁的宮人斟酒，自顧自地喝了起來。

皇叔見他三杯下肚雙頰粉紅，捉住他的腕，“……如此濫飲，怕是要醉了?！?/br>
少年不覺忘了情，靠上去低眉問道，“皇叔覺得那美人好看嗎？”

皇叔沒有回答他的話，遣人扶皇上回宮，自己沒有跟著回去的意思，還囑咐宮人守夜仔細些。

……他心里明白。

一路回去著了風，微醺的醉意散得一干二凈，少年獨自坐在偌大的床榻上，心里一片失落。

所有人都會離他而去，他的母后為了自己心愛的君王丟下他，他的皇叔為了一個女人拋開他……若不是今日的女子，早晚也會有一個人出現在他們之間。

他是帝王，終究要成為孤家寡人。

……明明皇叔告訴他只要當上皇帝，想要什么都可以得到，他想要的不過是一份親近之情，除了皇叔又有誰能給他。

這般心思纏綿朦朧睡去，不一會兒卻發起燒來，渾身火炭一樣。另一邊皇叔溫香軟玉剛入懷，聽到消息即刻策馬跟著太醫進了宮。

皇上昏昏沉沉呢喃著胡話，太醫號完脈說是喝酒吹了風，開了方子急服出汗，這才好了些?；茨贤蹶幹樕?，眾人也不敢把皇上執意開著窗的事情說出來，眼下這關頭撞上去，可沒好果子吃。

皇上漸漸長了歲數，不像幼時喜怒形于色，眼下自己吃了苦頭，莫不是要和皇叔賭氣不成？

皇帝接見外使又生了病，老宮女擔心小宮女做事不上心，親自守了一夜。天蒙蒙亮的時候，劉則聽見身旁少年從夢中喚他皇叔，側身動了動，皇上醒來一臉迷迷惑惑若有所失。他自去起身整衣，老宮女上前給少年換下一身汗衣。

正要去前朝，忽然老宮女避開人攔下他。

“……皇上到了年紀，昨天晚上又喝了酒，十多歲的事情您還記得吧，沒個人給皇上帶帶路，怕有些狐媚子教壞皇上……”

他一怔，腦海里浮現出昨夜皇上看樂伎津津有味的樣子。

聲色犬馬，西域送來的倒是一樣不少。老宮女說得隱晦，劉則心里已有了打算，向她點頭示意，“辛苦嬤嬤……皇上病情初愈，不急著上朝，避風要緊。服些溫熱稀粥助藥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