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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者死死壓著自己的肋骨,渾身都在打著細微的顫,俊秀的眉頭蹙著,額角滑下晶亮的冷汗。他下意識地碰了碰,猛地縮回手去,磕磕巴巴揚聲道:“去找——”耳邊再次爆開“啪”的一聲爆響,宿羽半撐起身,又給了他重重的一巴掌。吳譎一句話被截在半路,何達溪一時啞然,只見宿羽微抬起臉,沖他揚了揚下巴,言簡意賅道:“滾?!?/br>切云侯滿身掛血,面色陰郁得跟傳聞中的周帝如出一轍,蒼白月色照得白衣猶如月色本身,竟然活像一只鬼。一眼之下,竟然會有種他并沒有為人控制的錯覺。何達溪只覺心跳猛地漏跳了一拍,吳譎氣得吼了一聲:“還不快滾!”他二話沒說,驅馬退了回去。銀甲軍退得快,城中留下的士兵卻等了兩個時辰才撤。明月幾乎已上中天時,和闐國王才從美酒里醒來。身邊一陣陣燒灼的熱度襲入夢境,他迷迷糊糊地睜開眼,下一瞬猛地跳了起來,“來人!救火!珈藍的、珈藍的塔——”殿中靜寂無人,越過窗欞,外面那座空置了十多年的珈藍塔已經被燒得空了心,只有窗外的火星嗶嗶啵啵被風送進來。老國王出了一身冷汗,哆哆嗦嗦起身推門出去。宮人們垂目斂眉站在廊下,仿佛那沖天的火光是他一個人的幻覺。他向前走去,宮人低聲喚著“參見國王”,自動為他讓出一條通路。火灰四散,飄蕩著墜落在他的白發上。塔下一個黑衣青年負手握劍站著,聞聲半轉回身來。黑衣的肩線隨著動作被寬平的肩拉開,衣料之下的肩臂輪廓修長而有力,身姿青松般挺直,幾乎是軍中習氣,而那張出奇貴氣的臉上卻殊無表情,只有挺直鼻梁擋住了一半火光,致使另一邊面孔上的夜色陰翳幾可散出森森寒氣。老國王聞見了血腥味,緩緩站住了腳,猶豫道:“和闐被圍,虎賁主力抵達之前,寡人無能為力?!?/br>謝懷轉回身去,“破城之事,不必多慮?!?/br>他手里緊緊握著什么東西,漏出一角,白玉的質地溫潤柔亮,沾著干涸黑血,更顯得那只鬼面目猙獰。國王想了想,“那陛下要什么?”珈藍塔的火煙沖上夜空,寂靜只持續了半晌,謝懷道:“三十六國之中,有幾國看得到這烽火信?”國王袖手站了許久,終于一把奪過了衛兵手中的火把,大步走上前去,一腳踢翻了油桶,笨拙地伸手點火?;鹦锹涞?,熊熊烈火再次向上沖去。白發的老鰥夫喘著粗氣,擦了把額角的汗,話音近乎倉惶哽咽,“他們不一定全都能看到,不一定全都肯來,還有兩位國王不在西域……但、但寡人可以叫人去送信,再送灰鴿子,還有……人力所可為,和闐必當傾力以赴!”“賢弟,阿譎他長歪了,寡人也不是個好國王,可卻少不得要拉下臉來求你一句。大周人說‘一將功成萬骨枯’,可枯骨倘若能言,恐怕不會說‘心甘情愿’。凡人生于世間,只求一粥一飯,原本不是人人都做得了天子,卻也沒人不配好好活著。天下在你掌中,可……你莫要負天下啊?!?/br>看不出謝懷把這番話理解成了乞求還是威脅,國王只看見這個手握多國命脈的年輕皇帝微仰起面孔,在刺目的火光中瞇了瞇眼睛,“三兒?!?/br>三倫遲疑一瞬,隨即把手中的一把銀流星盡數扔進了火中。蓽撥一陣爆響之后,赤紅的火光之中緩慢地飄搖起了數十盞天際明星。——天子令信垂于長天,虎賁將來,星光所向,遍地千秋。作者有話要說:強攻的血量我說了算![超有志氣第102章風息夜半———風息夜半———這是昭和二年的夏暮,金陵城中無人知道天子不在、衡王也不在,故而萬事如常。煮菱角和嫩蓮子的氣味刁鉆地清香,小女孩兒扎著羊角辮走街串巷叫賣,并不知道方才買了三大包嫩蓮子喂同僚的清秀少年是當朝太子。她們只琢磨著生意不錯,今天回家前可以偷偷買塊糖吃。向西北遠行數千里,和闐城外也是一樣。和闐城門一關,西域三十六國跟和闐和東方二國就斷了來往,只剩北濟軍和虎賁軍各自增添人手,添出了一道兵臨城下的奇景。城外所有人都想進城,但國王拎得相當清楚,要是眼下開門,必然引戰,遑論輸贏,第一個被滅國的就是無辜吃瓜的和闐,所以無論如何都要裝死,無論如何都要把其余三十五國一起拉下水。好在大周軍和北濟兵都十分雞賊,進不了城就絕對不打,一南一北地在大漠上劃出了楚河漢界,井水不犯河水,大周軍吃面,北濟兵啃饃。老國王把宮殿門一推,宮人們在廊下擺開了一溜青提子哈密瓜,花果香味掩不住劫難過后的焦糊氣息,老國王抓了抓銀白的發絲,對著碧藍高天長嘆了口氣。城中的政變并沒有在百姓們心中翻出多大的浪,雖然城門已經關了兩天多,但困在城外的人有吃有喝,對此也沒有太大的感想,甚至不少和闐牌的樂天派還有一絲竊喜:要是城門不關,這扒雞能一文錢一只嗎?雖然雞rou有點酸,但是一文錢的東西,難道你還指望不吃虧不上當嗎?有個戴斗笠的過路書生停下腳,“哎”了一聲,啰嗦了一大串,“這賣雞的沒人嗎?一文錢?給我來只雞。專業做雞是怎么個專業法,你們能給我講講嗎?”和尚簡昭扶著禪杖,正在清秀俊逸地醞釀一場嘔吐,他師兄簡昉斜靠在沙堆上,愁云慘霧地踢了一個瘦猴子伙計一屁股,“接客去?!?/br>那伙計拍拍屁股去了,麻利地把一個紙包遞給了那書生,沒過多久又走了回來,攤開手心,把一顆小碎銀子交給簡昉。黑店伙計自從被簡昉“解救”,就開始逐日放飛天性,現在已經進步到了一賺錢就咧著嘴對簡昉笑的地步。可是簡昉現在很想哭,看到錢就更想哭。福來驛站里的那個鬼靈精的小劍俠倒是沒猜錯,大和尚簡昉確實是大乘教的,而且還就是大乘寺的。他這次帶簡昭去尉都“傳揚佛法”其實只是個幌子,是老國王實在放心不下寶貝外孫,大和尚是奉王命去公費刺探祖孫情的。結果祖孫情就像齋日的稀粥,稀得猝不及防不打招呼。他前腳到了尉都,后腳就聽說了北濟、和闐和隴州交界處的三國巨變:吳行被大周人帶去了金陵,吳譎正式登了基。大和尚心說那敢情好,他正好摸進亂成一鍋粥的皇宮里,搜刮搜刮師妹珈藍的遺物遺骨什么的——結果在小皇帝的龍床下,搜刮出了一個全須全尾的珈藍。吳微把死去的珈藍做成了某種類似玩偶的詭異物事,皮膚緊繃地皺著,杏核形狀的眼眶里填了兩顆柔亮的黑珍珠,溫柔快活全換成了森森的鬼氣。那條曾經浸滿香火和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