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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比一年半前寫于金陵城外的“虎賁需來”更多一分縱橫孤勇之氣,那全是日積月累的思慮威勢在人心上的投影。宿羽的目光被粘在了“大周”二字上,問道:“那你還要現在起兵嗎?”明知故問,謝懷已經都把虎賁軍調來了,顯然不僅是起兵,而且是立即就要起兵,收回隴青二州,將吳行押于馬下,言下之意,是要這個手無縛雞之力卻能“歸政”的新帝座下有自己的一份力量鉗制。他繼續問:“那以后呢?養虎為患,你不怕?”室內綠琉璃燈中火光搖曳,謝懷盯著映在宿羽眉心的火光,說:“你信他嗎?”宿羽稍微猶豫了一下,搖了搖頭,“除了我們自己,我不信任何人?!?/br>謝懷笑了笑,“我也不信,可是大周等不及。難得有一日可堪縱橫,你我難道還去徐徐圖之么?”已至夏暮,梁州靜無人氣,南境上瘟疫喧騰,西洋的槍炮停在國土邊緣外的大海上,每逢海風吹黑暮色,就穿破海浪,靜靜逡巡。隴青二州連著西域三十六國,算是大周最牢固的后補力量,卻一直來來回回搖擺不定,良馬榴花從未順暢南下,連傳揚佛經的大和尚們都走不順那條路。大周和謝懷的命格似乎有相似之處,風華絕代后面緊跟著的不是天地與立,而是風燭殘年。等不及,便不等,眼前可以做的所有事情都放手去做,補救的法子總會有——就算是天漏了,也有一個女媧踏遍洪荒找到了五彩石。遠處的喧囂騰到上空,窗下有草蛩低低叫了一聲,宿羽推門出去,只見闊大的宮道上只有一個綠眼珠的小宮女端著殘羹冷炙路過。宿羽問:“怎么沒見幾個人?”小宮女笑道:“闔宮都和小王孫在宴饗呢?!?/br>宿羽長長地出了口氣,感覺那種熟悉的、縱橫捭闔、人人皆可疑的疲憊感又再次籠罩在了頭頂。沒等北濟的眼線察覺,大周和北濟在和闐毫無先兆地簽下了合戰協定。北濟那位攝政王大概想不到,大周和和闐比吳微還瘋,居然能把自家的大門一開,把吳譎那條毫無人性的小狼放進了門。一天之后,虎賁軍和隴州軍同時在夜霧中抵達了隴州邊境,從和闐看去,幾里之外的夜色中簇地躍起了一點火紅的星光,緊接著,淺藍、苔綠、鵝黃的明星自百里之外的隴州東境漸次逶迤而來。白月上中天,和闐城墻上響徹琉璃燈火碰撞酒杯的清脆聲音,暗紅的透明酒液在白玉杯中搖晃。謝懷、老國王和吳譎隔著長桌點了點杯底,權做碰過了杯,同時,長空之中又是一簇明紫色的信號亮了起來。謝懷瞇著眼看了一會,宿羽持刀立在他身側,也沒吭聲,目光緊緊盯著天空中,直到第二簇明紫升了上去,才松了口氣,低聲說:“雙紫信?!?/br>兩次紫信在滿天亂飛的信號中不算顯眼,但那是謝疆的暗語。仔細算來,他大概已經抵達了九回嶺一帶。這就是謝懷的后著——吳譎一登基,雙腳就踩著北濟和西域三十六國兩塊大肥羊,難保他不會獅子大開口,再次南下攻周。謝懷要仿照前朝古制,在西域立個大司馬。在吳譎回到尉都、連橫完成之前,至少還要小半個月,在這小半個月中間,大周至少把一半的西域國權制衡住,三十六國就算穩了。這活要膽色要計謀,還得要誰都不敢動他一指頭的貴胄身份,放眼全大周,也就只有袁境之和謝疆、謝鸞了。嬌滴滴的袁六、有心上人的謝鸞和喪里喪氣的謝疆,謝懷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坑那個看起來比較無所謂的嫡親弟弟。大司馬既然已經在來的路上,這一仗就確實沒什么后顧之憂了,共襄盛舉其實只是時間問題。謝懷稍一頷首,宿羽一得此令,右手一翻,一簇象征著天子傳令的銀白明星無聲地跳上了星空。與那些單純示警的信號不同,銀星拖著璀璨長尾,閃爍飄蕩著鋪掛在天幕上,仿若一束恒長得多的流星。伴隨著“銀流星”懸掛起來,城墻緩慢地開始了有節律的震動,虎賁軍開始了進攻。宿羽并攏食指和中指,隨意點了幾個手勢,做了只有虎賁軍中人才能看懂的暗語:“留守護衛,我去陣前?!?/br>二十名剛調來的虎賁軍暗線精兵立在謝懷身后點了點頭,謝懷的白玉杯沾了沾唇,側頭道:“侯爺當心?!?/br>他抿了抿嘴,沒能抿住一絲笑意,上前去接過了那一杯酒,仰脖一飲而盡,然后把白玉杯交了回去,低聲說:“臣領旨?!?/br>第96章和闐珈藍宿羽抿了抿嘴,沒能抿住一絲笑意,上前去接過了那一杯酒,仰脖一飲而盡,然后把白玉杯交了回去,低聲說:“臣領旨?!?/br>西域人不大好男風,說時遲那時快,老國王抬手就一捂眼睛保護視力。謝懷也覺得怪沒面子的,望天干咳了一聲:“……世風日下!”宿羽抬腳就往城下走去,沒走兩步就停住了,無奈道:“陛下做什么?”吳譎完全把“天子之尊很值錢”當說過就忘的屁話,此時正抱著他的腿不撒手,艱難地仰著臉,圓眼睛在“銀流星”的光華照耀下亮得幾可映人,“宿侯爺,你要去打仗?”宿羽說:“那底下是末將的兵啊?!?/br>吳譎說:“那你能幫朕一個忙嗎?”他最近都沒這么客氣過,宿羽受寵若驚,“是什么?”“是……”吳譎咬了咬下唇,“別殺朕的皇叔?!?/br>宿羽低頭看著他,吳譎抬頭仰望宿羽,一臉天真無辜。有那么一晃神的時間,宿羽差點以為他是真的宅心仁厚。——潛臺詞明明是“朕要親手處理他?!?/br>宿羽慶幸自己沒有真的利用過他,也慶幸那個人心險惡的念頭停留于想想而已,更慶幸謝懷幫他平平穩穩地把吳譎送到了和闐。他答應道:“好?!?/br>吳譎又有點傻,“我也想去,我還沒見過打仗呢?!?/br>宿羽笑了笑,“陛下放手吧,等陛下長大了,自然就能上戰場了?!?/br>吳譎說:“到時候你就從戰場上下來了嗎?”這是什么話?宿羽總算明白謝懷管東管西的時候簡昉在想什么了:干卿底事!吳譎在金塔中讀死書讀成了算計人的天才,但在真實的世界面前,也確實有幾分喝藥喝壞了腦子的陣仗——就比如“我不會洗衣服,我把衣服扔了”。從今以后,大千世界夠他喝一壺的,希望他酒量好。宿羽好脾氣道:“等陛下能上戰場了,末將早就年過不惑,該退隱山林了——也算是吧?!?/br>吳譎“唔”了一聲,“可我好想跟你一起去啊,我還沒見過打仗呢?!?/br>吳行干的好事,這車轱轆話又說回來了。謝懷只想趁宿羽不在,偷偷喝個小酒,結果被小光頭煩得不堪其擾,索性把酒杯一擱站了起來,提著吳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