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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里那張快要散架的木桌子。他揉了揉眼睛,四周看了看,這是李順的屋子嗎?整間屋子整整齊齊纖塵不染的,房梁和墻壁上的蜘蛛網也沒了,地上亮得能照人。他退后一步,退出門外,轉頭看看周圍,沒錯,他沒走錯地方,剛才他估計是眼花了。再往屋子里看,就看見溫庭玉站在門前,展著一抹絕色的笑對他說:“順哥不在,估摸著快回來了。您要不進來待會兒等他?”高寶貴楞了好半天才抬抬手上的香燭紙錢:“李順叫我幫他去買香燭紙錢先送過來?!?/br>溫庭玉點了點頭,指了指桌子說:“您先坐,我去泡茶?!?/br>高寶貴愣愣的點頭坐下來,呆呆的看著溫庭玉從墻角的水缸里打了一水壺水,又走到屋外的煤球爐子那點火燒水,再轉回來蹲在水缸旁邊,一只手拿著水瓢往下倒水,另一只手就著水開始洗放在墻角的茶壺茶碗。他揉了揉眼睛,掐了自己一下,確定自己沒做夢,這才開口:“李順這屋子里沒茶葉,您給我口水喝就得了?!?/br>溫庭玉點了點頭,手里沒停的洗完了,仔細從水缸里打了一茶壺水拿過來:“這沒涼白開,您要是渴的厲害就先喝點水缸里的水,等水開了我再給您換上。對了,您貴姓?”高寶貴看著殷勤的溫庭玉,眼睛都直了,完全沒繞過彎來,楞了好久才猛然想起來要回答:“冕貴姓高,高寶貴,是李順的大師兄。溫老板……您……您……”高寶貴‘您’了半天,也不知道到底自己該怎么開口問溫庭玉。倒底還是溫庭玉開口解釋:“順哥跟我從小一塊玩的,只是我后來被送到戲班子。托您的福,前天才在茶館碰上?!?/br>溫庭玉眼波一轉,笑著說:“要不是您把我認出來,我們還聚不上呢?!?/br>外邊的水壺叫了,溫庭玉轉身提了壺進來,為高寶貴倒了碗白開水:“大師兄喝水,別叫我溫老板了,那都是外頭人叫的。我本名溫義,這名怪不吉利的,您就叫我庭玉吧?!?/br>高寶貴這才明白過來,讓溫庭玉也坐了,兩人聊了起來。坐到了中午也不見李順回來,溫庭玉有點發急,在屋子里走來走去的,不停的探著頭往門外看。高寶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只得安慰他:“李順說不定忘了讓我去買香燭的事,自個兒又去買了。你稍安毋躁,別太著急。會下象棋嗎?李順這有象棋,咱倆殺一盤?!?/br>溫庭玉雖然心里發急,卻也不好推辭,點了點頭坐下來??粗邔氋F走到角落的柜子里翻出一個小紙盒,回到桌子上開始擺起來。棋還沒擺好,就看見一個人風風火火的跑進屋來:“大師兄,不好了,李順叫人抓了?!?/br>溫庭玉聽聞一個箭步沖過去,捏著那人的肩膀尖聲說:“你說什么?”來人被溫庭玉嚇了一跳,抬頭一看就挪不開眼,楞著只是看溫庭玉的臉。溫庭玉急了,使勁搖晃著那人:“你看什么?順哥到底怎么了?被誰抓了?抓去哪了?什么時候的事情?”那人被搖得頭昏腦漲的,高寶貴走過去,拉開溫庭玉,把他拉到自己身后,這才開口問:“六猴兒,到底怎么回事?”那來人瘦弱矮小,一張臉瘦得沒了臉頰,正活脫脫一個猴臉。六猴兒眨眨眼,一邊偷著看了溫庭玉好幾眼,一邊答道:“是三師兄看見的,他說他正扛窩脖兒,打一個胡同口那過去的時候,正看見李順在胡同里被人從后面打暈用麻布袋帶走了。他本來想自己來,可你也知道,窩脖兒哪能拿著人家的東西到處跑啊,正好看見我,就讓我先找你報信兒?!?/br>溫庭玉繞過高寶貴的身子,捏著六猴兒的胳膊問:“你三師兄看沒看見是什么人抓他的?在哪看見的?他們帶著李順往哪去了?”六猴兒被他捏得呲牙咧嘴的,轉頭看著高寶貴求救。高寶貴無奈的拉過溫庭玉,說:“你別激動,李順他吉人自有天相,不會出什么大事的。你這么著急也沒用?!庇洲D身對六猴兒說:“這是李順失散多年的義弟,昨兒才聚上的。怨不得人家著急?!?/br>高寶貴頓了頓又說:“老三到底看清楚是誰抓了沒有?在哪看見的?往哪去了?”六猴兒為難的說:“三師兄就叫我過來報信,沒說那么多。我那時候在宣武門,估摸著離的不是太遠?!?/br>高寶貴也無計可施,宣武門大了去了,他哪知道李順是被誰綁了?只好皺著眉說:“那只能等老三來了。六候兒,過來陪我下盤棋?!?/br>高寶貴和六猴兒有一搭無一搭的下著棋。溫庭玉坐在門檻上,渾身打著顫,雙手絞得發白的街外面發著呆。大雜院里的人來人往,有人看見他要上來搭話,他卻渾當沒聽見。高寶貴看著溫庭玉,心下嘆了口氣,心想,人人都說戲子無情,可自己眼前不就有個癡的?只是這事,且不說反了倫常,溫庭玉一個頂尖的紅旦癡上了李順這么個窮人,終究不是什么好兆頭。過了一個時辰,溫庭玉終于把三師兄白三給盼來了。白三氣喘吁吁的跑過來,溫庭玉呼的一下站起來,還沒等他沖出去就被高寶貴給拉住了:“讓老三喝口水再問?!?/br>六猴兒給白三倒了杯白開水,白三咕嘟嘟仰脖兒喝完了,一抹嘴就說:“李順估計是被宮里的給抓進去了?!?/br>溫庭玉頭一暈,就要沖過去問究竟。高寶貴手一用勁,抓緊了溫庭玉,不緊不慢的開口:“你怎么知道的?”“那群閹貨穿的是尋常服飾,可我認出來里面有一個是看宮門的小子?!卑兹柿丝谕倌?,又繼續說:“上個月我扛了次織造部的東西去宮里,那小子還踹了我一腳。本來遠遠看著我不敢確定,現在越想越像。大師兄,李順怎么惹到他們了?”高寶貴慘白了臉說:“他前天跟我在天橋練攤兒,尋過那群閹貨的開心。我以為那群小閹貨頂多找人打他一頓出氣就得了,沒想到里面居然有看門的?,F下他要真是進去了,恐怕是兇多吉少了?!?/br>溫庭玉一聽是宮里的把李順抓進去的,頭就一暈,腳下有點發顫?,F下確定了,他退了兩步,一下坐到了椅子上。宮里啊,這讓人怎么救?屋子里一下靜了下來,幾個人都知道李順要是被宮里的抓了,就算他命大不死,這人也廢了。天橋和梨園里的人都知道不能惹到太監,尤其是不能惹到看宮門的。否則就有可能被抓進宮,送到宮里去喂妃子。所謂‘喂妃子’,就是喂皇帝后宮如虎似狼的那些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