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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名門閨秀,這么多年,我從未見她失過態,她和父親吵得再兇的時候,也是正襟危坐著的??扇缃?,她跪坐在地上,爬著撲到那人腳下,拽著他袖子,凄聲問他:“什么叫...無一生還?不,我不信,侯爺呢,我要見侯爺!” 那人蹲下來,把袖子從母親手里抽出去,“夫人節哀。當日是侯爺和世子領兵去的,二人皆已戰死。二公子扶柩歸京,不日便到了?!?/br> 怎么會,明明才得了家書不久,信上他們說,一切都好,待稍作了結,便班師回京。 信上還說,這次年節沒能趕回來,便多在府上待一陣子再走。待我風風光光嫁了人,他們這心事落地了,再走。 大哥從來不騙我的??伤麄儏s是連回來,都做不到了。 我那壇子祝捷酒,才剛埋下去呢。 我想起小時候我比武總輸,還偏愛跟人家比,被打疼了就哭鼻子。北疆風大,淚痕若是不擦,便容易皸了臉。大哥便總備了手絹,給我擦眼淚,一邊擦一邊哄我,說我總有朝一日,比他們都厲害。父親見我哭便手足無措,只佯裝著嚴厲,呼喝我,“我秦家的兒女,動不動便掉眼淚,成什么體統!憋回去!”訓得多了,我便不興哭了,比武也輸得少了。 是了,如今我哭成這樣,父兄見了該是不喜的。我匆忙擦了一把眼淚,去攙扶母親。 抗旨不遵,這個名頭安下來,是要滿門抄斬的。如今這圍了滿府的官兵,怕也是奉了圣旨。 祖母顫巍巍走了來。烏木拐杖在地上狠狠一拄,“老身要面見圣上?!?/br> 為首那人皺了皺眉,“老夫人,這怕是不妥?!?/br> 說話間,有仆從匆匆奔上來,朝祖母跪下,雙手奉上了什么。祖母顫著手接過,“老身有先祖皇帝親賜的丹書鐵契,難道還換不得見皇上一面!侯府自開國起便輔佐先祖皇帝,滿門忠烈,多少男兒戰死沙場,難道就這么被抄了去?” 那人恭敬行了禮,道了一句請。 祖母領了我們,跪在殿外。祖母在最前頭,緊跟著是母親,再后是我和弟弟。就連兩個出嫁的jiejie,也聞訊趕來,跟著跪在后頭。 行了大禮,祖母高聲道:“老身便奉著這丹書鐵契,領著侯府眾人,直跪到陛下肯見為止!” 殿里卻始終沒聲響。 雪又開始下,地上積雪還未融,跪久了,膝下雪融了,便染上衣裳,冰涼刺骨。旁的還好說,只是祖母年歲大了,未免讓人憂心。 有公公走出來,對祖母道:“老夫人,這天寒,還請回吧?!?/br> 祖母沒做聲,只仍把那丹書鐵契高舉過頭頂。 公公嘆了口氣,轉身回了殿內。又過了片刻,出來道:“老夫人,陛下請您到偏殿候著?!?/br> 祖母這才直起身,也不讓人扶,自個兒一瘸一拐,去了偏殿。 我們便仍跪著,直到太陽落下去,太監宮女們點上了宮燈。 弟弟已經懂事了,本是來年便要同父親一起去北疆了的??僧吘惯€年幼,此刻偷偷拽了我衣袖,“阿姊,我害怕。他們說父親和大哥不會回來了,是真的嗎?” 我攥了攥他冰涼的小手,“不怕,阿姊在呢。父親和大哥,是為國捐軀,是無上榮耀。你是我秦家的兒郎,這些道理你該明白。生死事小,家國事大?!?/br> 他仍懵懵懂懂,“既然是光榮,為何我們要在這兒跪著呢?” 我拍拍他頭,“會好的?!?/br> 可那孩子還是低下了頭,聲音里帶著濃重的哭腔,“阿姊,我不想要什么榮耀。我只想要父親和大哥他們。我想他們了?!?/br> 我仰起頭,讓眼淚流回去,終是什么也說不出,只沙啞著道了句“好孩子?!?/br> 今夜是上元佳節,本是該闔宮慶祝的,如今這事一出,宴席也取消了。只是宮里那些喜慶的陳設還未來得及撤去,滿目都是人間的歡喜,人間的團聚。 雙腿早已跪麻了。母親跪在前面,一直未有聲響。我沾了寒氣,前幾日便開始咳嗽,如今更是難捱。又怕惹得母親更cao心,只能強忍下去。 有腳步聲傳來。我一偏頭,見太子立于檐廊下,望著我。 那處太暗了些,我瞧不真切他模樣。他就那么站了一會兒,我們一跪一立,兩相對望,中間隔著殿前一只大紅的宮燈在風雪里飄搖。 我收回目光,跪正了,閉了閉眼。 聽得他似是進了殿。過了興許有半個時辰,他自殿中出來,往這邊走。 我沒有抬頭。視線里只見是一雙黑緞云紋靴子在我面前停了停,緊接著一件大氅落在我身上。 我藏在身側的手緊了緊。有那么一瞬間,很想伸出手去,拉住他衣擺;很想告訴他,我也很害怕,我也很想我的父兄,想得整顆心都在疼;很想央他去求求皇上,我父兄絕不是狂妄自大的人,待軍兵更是如待親人,他們不會無端魯莽行事,讓這五萬人悉數葬身沙場,必是前線有急情,他們未來得及回稟。 可我終究沒伸出手。他也只是略停了那一停,便走了。 第 6 章 我眼前一陣發黑,渾身越來越沒有氣力,額頭guntang,卻也只能咬著牙強撐下去。好在太子剛走不久,圣上便去了側殿。 又不知跪了多久,傳旨的公公被召了進去。我原是做了最壞的打算,安靜伏在地上聽公公那尖利的聲音一字一字擲在雪地里。 定遠侯剛愎自用,抗旨不遵,念在侯府累世功勛,只褫奪爵位,收回兵權。 北疆戰事正緊,驟然失了秦家軍,再派旁人去慢慢熟悉已是遠水救不了近火。是以兵權統交給了鎮國大將軍賀祁。 秦氏女已不配太子妃之位,另擇大將軍嫡女賀南絮,封太子妃,婚期仍定在三月初九。秦氏安北,封良媛,同日入東宮。 是比我預料的,還好得多。母親松了一口氣,沙啞著聲,領著我們叩拜謝恩。 我該是燒的重了,一路上頭都是昏昏沉沉,今日一遭,愈發像是夢一場。隔著馬車的簾子,都擋不住民間的喜慶。上元節夜里沒有宵禁,這個時辰了還是鬧騰得很,喧鬧得讓人恍惚。 回了府上,母親看著已經振作了不少,把事情一件件交代了下去。我本想去幫把手,祖母卻叫住了我:“北丫頭,你隨祖母來?!蔽覜]做聲,跟著祖母回了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