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周舟剛喝進嘴里的冰水，立刻被嚇得噴出來。

左煜惱羞成怒：“你這是什么反應，你應該感覺榮幸！”

在周舟心里，這家伙始終是個刀子嘴豆腐心的小男生，故而捂著嘴巴咳嗽，失笑點頭：“嗯?！?/br>
“我的意思是……你挺好的，別因為蔣司沒眼光，就跟他著瞧不起自己?！弊箪现v起正經話來反而有點不好意思：“你比他強多了?！?/br>
周舟本能地想大聲申辯自己沒有自卑，但這肯定是假話。

但自卑很稀奇嗎？

其實每個人的靈魂深處，都多多少少有那么點無法相信自己的地方吧？

左煜喜歡亂花錢，但他不傻，倘若對面坐的不是周舟而是任何其他人，他根本就不會講接下去的話：“等我畢業穩定下來，涼川小筑就便宜讓給你，你沒錢的話，也可以慢慢還我?！?/br>
“誒？”周舟張圓眼睛。

“不要覺得是占了我的便宜，如果沒有你，那飯店恐怕只是個物件而已，是你給了它生命，不是我?！弊箪辖舆^服務員遞上的酒：“反正我也不可能一直花精力在飯店上，這個想法早就有了，現在告訴你，就是讓你別對人生不抱希望?！?/br>
周舟慢慢點頭。

左煜說：“我相信你有能力把蔣司的事徹底解決?！?/br>
周舟又點頭。

“菜來了，趕緊吃吧?！弊箪夏闷鹁碌拈L筷，夾了口壽司：“嗯，味道果然不錯?！?/br>
常做美味給別人品嘗的周舟，很少有機會這么安然享受，他一道一道挨個吃過去，非常仔細地分析每道菜的優缺點，整個人少見地發起光來。

左煜全然聽不明白，只好點頭，故作老成地說：“總之你學著點，我可不是請你白吃的?！?/br>
“松茸飯，請趁熱?！狈諉T又端著藝術品般的托盤進屋，把主食輕輕端下。

只見大片的松茸乖巧地趴在瑩白的米飯上，隨著白霧般的熱氣，散發出本身獨有的香氣。

周舟端起來聞了聞，忽而眼神一愣，又匆匆吃到嘴里，顯得行跡古怪。

左煜單純把這東西當蓋飯吃，疑惑問道：“怎么了？”

不料周舟竟然站起身，慌里慌張地穿上鞋沖出了包廂。

“喂，有毒嗎？！”左煜自然也跟隨其后。

周舟抓住剛才的服務員，緊張地問：“抱歉，這個飯是誰做的，我能見見那位廚師嗎？”

左煜扶住小胖的肩膀：“你干嗎，別給人家嚇到?！?/br>
“對不起……”周舟趕忙道歉，但又堅持道：“請讓我見一下做松茸飯的廚師?！?/br>
——

在這種裝腔作勢的體面餐廳，客人吃得開心而當面感謝主廚也不是什么新鮮事，所以禁不住小胖的央求，一身潔白廚師服的日本人很快便出現了。

他中年模樣，面相忠厚，非常禮貌地走進包廂，用半生不熟的中國話說：“你們好，我是這里的廚師，小島洋介?！?/br>
“您好您好，我是想問問，您認不是認識一位叫桐島山的爺爺？”周舟迫不及待地說。

主廚很茫然：“并不認識，為何這么問？”

周舟說：“因為你做的松茸飯，和他做的味道一模一樣！”

“喂，不就是一碗飯嗎，誰做都一樣?！弊箪喜遄?。

“不要搗亂?！敝苤燮铺旎牡亟逃査?，接著解釋：“桐島山也是位廚師，并且是教我做菜的師父，他在生活中國許多年，突發心臟病去世后，去大使館求助也完全聯系不到他的家人，但我很希望他可以落葉歸根，所以剛剛吃了這碗飯，才……”

“原來如此?！敝鲝N頷首：“其實這道料理是一位朋友傳授我的，如果你希望尋找，我可以代為轉達?！?/br>
“真、真的嗎？”周舟沒想到自己難得出門吃個飯，竟然有如此驚喜。

小島洋介誠懇點頭。

左煜在旁邊忍不住嘖嘖道：“怎么還跟電視劇似的，你這是松茸尋親啊?！?/br>
周舟側頭而笑：“如果把料理也看成作品，那它是有傳承和風格的，我相信松茸飯中油和醬油的味道不是巧合，這輩子若能把師父送回日本，那我就滿足了?！?/br>
——

從涼川小筑被趕出門后，蔣司無家可歸，順其自然地住進了王珧的豪宅，成了這個比他大上十多歲的女人的金絲雀。

終于可以過上夢想中的生活，他卻在狂歡后感覺空虛。

這種狀況是必然，因為忽然擁有的一切，全是旁人施舍，沒有經過努力，并且隨時可能失去。

意外襲來的不安情緒，反而逼得蔣司開始對演藝事業用心起來。

導致認真試鏡過黑幕給他的男二號，在劇組的反響也還可以。

這日蔣司正在跟編劇約了下午茶談天，試圖鉆空子再加些戲，破天荒地接到了周小胖的電話。

瞧著屏幕上熟悉的名字，他心情復雜，半晌才低聲接起：“喂？”

“你最近有時間嗎？”周舟問：“你的東西還在我這里?！?/br>
思及小胖從前的卑微，蔣司還以為這個笨蛋被打擊到一蹶不振了呢，現在聽到那冷靜的語氣，反而不自在：“有?！?/br>
“那你盡快來拿吧?！敝苤塾值?。

“今天你上班嗎？我請你吃飯，有話跟你說?！笔Y司坐直身體。

周舟似是在猶豫，半晌之后回答：“明天休息?！?/br>
蔣司一瞬間，產生了種小胖仍舊被自己掌握的錯覺：“明天也成，那我去接你?！?/br>
“不用了，你發個地址給我?！敝苤劬芙^，語氣冷淡淡地說：“我也有話要跟你說?！?/br>
☆、第15章

怦然心動的戀愛，不顧一切的告白。

這種美好大概是愛情故事中才會有的完美情節。

真實生活往往很難如此實現，因為不分三六九等，每個人都有自己要掙扎奮斗的生活，未必會有力量去追求那么純粹的感情。

也正因為如此，踏實的周舟從來沒有想過，要跟蔣司講開過心中所想。

特別是清晰地明白他對自己并沒有愛意之后，就只希望老實地一步步向前走，用最想擁有的未來，去等待關于愛的奢望。

小胖從未料到，竟會有天坐在西餐廳光線明亮的窗邊，望著蔣司曾熟悉入骨、而今又漸漸陌生的眉眼，產生出種心如死灰的平靜，真是物是人非啊。

——小胖暗自苦笑。

蔣司問：“你笑什么？”

“我笑……原來我從來沒有看清你?！敝苤垡崎_目光。

“怎么，發現我是個壞人、玻璃心碎了一地？我從來都是如此，曾經的你到底是怎么自欺欺人的？”蔣司故意毒舌，其實他也有些難受，任何人失去了原本無理由無條件對自己好的對象，都會感覺難受。

“我沒把你想得多無私，我知道你很自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