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歲歲經常會做噩夢，夢到那些慘烈的景象, 高樓轟然坍塌，地面裂開可怕的縫隙, 就像是古老寓言中描述的世界末日。

        但她做的也不全是噩夢，也會夢到別的情景, 比如被掩埋在廢墟之下的那幾天里, 陪伴著她的那一抹充滿生機的綠色熒光，又比如頭頂的廢墟被挖開, 光線照進狹小黑暗的空間, 有風吹拂, 還有人各種各樣的聲音。

        從絕望到希望, 從黑暗地獄重回光明人間。

        時至今日, 歲歲依舊能清晰回憶起那時的情形——

        她那時候的身體狀態已經到了極限, 意識是模糊的, 視線也是模糊的，只看到幾道高大的身影在晃動，卻看清他們的樣貌，甚至聽不清他們在說什么。

        但是她知道，自己得救了。

        她曾經幻想過無數次，那些模糊的身影有著怎樣的面容，成熟？堅毅？朝氣蓬勃？……卻從來沒想過方明遠會是其中之一這種可能。

        假如是真的的話……

        歲歲努力去回想跟方明遠見面的場景，粗算下來其實只有兩次，一次是在從培訓公司小教室，另一次就是在東方號航空母艦上。

        他是什么時候認出她來的？

        這個問題歲歲真的猜不到，或許是第一次見面，也可能是后來的某次，但他喜歡上她，應該是在東方號航母上。

        但是她拒絕他的表白。

        ……

        歲歲想了很多很多，又一點點將發散的思維收斂，她的目光重新凝聚，落在電腦桌面上那份文檔上，猶豫與迷茫被驅逐，只剩下堅定。

        她手握住鼠標，移動到文檔上，點擊打開。

        這并不是一份完整的資料，很多關鍵信息被抹去了，不過歲歲對此并不覺得意外，她雖然不知道方明遠的具體身份，但家世一定不差，再加上部隊出身，想要查他的資料難度是很高的，這也是她為什么不自己搞定而選擇找舅舅年元瑋幫忙的原因。

        但即便是年元瑋，也不是說查就能隨便查的，所以最終才有了這樣一份‘殘缺’的資料。

        好在歲歲對那些機密也不感興趣，她想知道的只是簡單的信息。

        她一目十行的瀏覽著資料，很快找到了川溪大地震那期間的信息——

        【……第一批進入南巖重災區?！?/br>
        歲歲的視線停留在在這一段，再難移開，心里已是翻江倒海。

        他真的參與過川溪大地震搶險救災，并且就是她遇險的那個地區！

        確認這一點之后，歲歲腦海中不受控制的浮現當年的情形，那幾道模糊的身影中，有一個一點點清晰起來，變成了方明遠的樣子，就連那些聽不真切的聲音，也被自動補全了一部分，那是方明遠的聲音。

        “還活著！她還活著！”

        “快帶她回去！”

        歲歲心里其實很清楚，這是心理因素在作祟，當年的方明遠不會是現在的樣子，肯定更年輕，他說的話可能跟這個意思差不多，但絕不可能是這個內容……

        但是此時此刻，她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的思維。

        ……

        時間退回到一天前。

        夜里，方明遠接到了母親謝媛的電話，“剛才你爸跟我說，年家那邊在查你的資料，讓我問問你做了什么？”

        方明遠聽著電話里溫柔的聲音，過了好久，才回復道，“媽，我做錯了一件事……”

        在給年歲打完那通電話之后，他就知道很大概率會有現在的情況。

        他在那通電話里，暴露了一個關鍵的信息，他喜歡的女孩只要不傻……不，她不僅不傻，還很聰明，所以她肯定會發現其中的問題，然后她有兩個，或者說三個選擇，一個是直在電話里問他，二是自己去查，還有一個就是當做什么都沒有發生，這其實也是方明遠所期望的，但這個選項的可能性很低，低到可以忽略不計的程度。

        當時年歲沉默了很久，最終什么都沒有問，禮貌的道了晚安之后掛斷了電話。

        方明遠猜測，她很大概率會選擇第二個選項——自己去查。

        而現在，母親謝媛的這一通電話，印證了他的猜測。

        “我那個時候，看到她的手鏈上多了一個柳樹葉子掛墜，擔心她遇到了什么意外情況，就給她打了電話，”方明遠的聲音有些沙啞，夾雜著復雜的情緒，“我很快意識到自己的沖動，準備結束通話，但是因為……一個意外，我跟她說了柳樹葉子掛墜的事?！?/br>
        在他準備掛斷電話的時候，女孩帶笑的聲音從聽筒里傳出來，鉆進他的耳朵里。那個時候，他腦子里不由自主的浮現起跟她相處的那些畫面，想得有些入神，就把真話說了出去。

        ……

        電話的另一頭，謝媛聽完兒子的話，沉默了好一會兒后，微不可查的嘆息一聲，“明遠，事情已經發生了，再糾結錯與對是沒有意義的，不如去考慮要如何彌補?！?/br>
        謝媛沒有說那句‘你也不是故意的’來安慰方明遠，即便事實的確是這樣，但錯了就是錯了，她的孩子不是那種沒有擔當的人，不會去逃避。

        片刻之后，只聽方明遠忽然提高了聲音，“媽，那之后我一直在想這個事，漸漸的，我開始懷疑，我真的是無意說了實話嗎？會不會，是我在試圖欺騙自己，用無意這個借口，來掩飾我心底的卑劣？”

        “因為我心里很清楚，我的機會很渺茫，再一次告白大概還是會被拒絕，于是心底的不甘，滋生了卑劣的念頭，想要用過去的事給自己增加籌碼，挾恩圖報?！?/br>
        ……

        花云把書房門推開一條縫，打算悄悄從門縫里觀察里面的情況，然而她剛湊近，卻正巧跟里面的人視線對上。

        沉默。

        最后門里面的歲歲先笑出聲來，“花云你這樣鬼鬼祟祟的，我要是膽子小，可能就被你嚇到了！”

        花云扁嘴，“歲歲你在里面待了好久，我就想看看……”

        歲歲當然清楚花云的想法，知道花云在擔心她。歲歲把門打開，從里面出來，拉著花云穿過客廳，到陽臺上。

        兩人擠到了吊椅上，椅子微微晃悠著，她們一邊看窗外的景象，一邊交談。

        歲歲跟花云說了方明遠的情況。

        “很大概率，真的是他?！睔q歲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