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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原本想著讓你欠我許多債,最好是一輩子都還不清的債, 這樣你就無時無刻不想著要還債, 也就無時無刻不把我放在心間了?!彼麌@一口氣:“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反而是我拖累了你?!?/br> 唐瑛:“京城錢莊放貸的都沒你這么心黑的?!本尤幌胱屗惠呑忧分€不清的巨債, 日里夜里腦子里都是債主的臉——假如不是債主的臉顏值過高, 都可以算作畢生噩夢了。 傅琛見她眼睛瞪的圓圓,煞是可愛, 自嘲道:“咱們禁騎司出來的人,你還指望著心善?” 外間都傳禁騎司的人心黑手辣, 可止小兒夜啼,其中最杰出的代表前兩年由傅大人暫領,最近這一年被唐掌使所取代, 他煞有其事向唐瑛抱拳做了個揖:“京中誰人不知唐掌使赫赫威名,真要比心黑,在下甘拜下風?!?/br> 唐瑛不由被逗樂了:“以前還真沒發現大人你有這么活潑的一面?!?/br> “大概是慶州的空氣比較自由吧?!备佃∠肫饝c州便不由露出笑意。 如果說京城的空氣是令人窒息的, 無處不在的規則拘束著自己,把人困在狹窄的鐵籠子里,為名為利廝殺搏斗,無休無止;那么慶州便是開滿了野花的自由世界,熱戀的男女共乘一騎司空見慣,少了名利的爭斗,多了純樸淡然的生活氣息。 他說:“等將來京城的事情了了,我想帶你去慶州住一陣子?!?/br> 唐瑛從來也不敢想以后,總覺得自己時刻行走在刀尖之上,也許一個不小心便墜入萬丈深淵,跌的粉身碎骨,因此不敢輕易給別人承諾,誤己誤人。然而當他自然而然將她規劃進自己的未來,仿佛那自由的生活在不遠處等著她,她終究還是未曾克制住自己的情緒,一句話脫口而出。 “假如此間事了,我還能活著離開,你肯陪我去一個地方嗎?” 傅琛似乎沒想到她會如此說,頓時一怔。 外間風傳傅指揮使冷心冷肺,然而比起他,眼前的小丫頭才算是一塊冰,揣在懷里捂了這么久,總算是等到了她松口:“去!一定去!不管天涯海角,我都陪著你去!”興奮之情,可見一斑。 “那倒不必?!北绕鸶佃「甙旱那榫w,唐瑛卻鄭重猶如囑托后事:“到了夏天,便是我父兄他們的三周年祭日,若是我能替他們報了仇,僥幸逃得一命,就帶你回白城祭拜他們。若是我……還要勞煩你將我與他們葬在一處?!彼蛄扛佃∧樕?,試探道:“是不是有點強人所難?” 傅琛雙目酸澀,生怕自己多眨兩下眼睛,便要暴露心中洶涌而來的疼惜之意。 京中如她這個年紀的姑娘大多都已經嫁為人婦,經營著自己婚后的小日子,或許已經有嬌兒承歡膝下,享受著平靜幸福的生活,而她原來從進京之前就早已經給自己判了死刑,猶如囚徒一般困在父兄的血海深仇里,步步為營,隨時做好了拋棄性命的打算。 當他心心念念想要與她共筑美好未來的時候,她一邊苦苦拒絕著他,一邊計算著自己剩下的日子,踩著荊棘一往無前,明知死路一條也是飛蛾撲火,義無反顧。 他一把將人攬進懷里,緊緊抱著她,啞聲道:“我一定陪你回白城祭拜他們,不讓你有反悔的機會?!?/br> 低頭,珍而重之在她發際輕輕一吻。 ********* 唐瑛再次入宮,正趕上皇太孫去處理政事,南齊帝醒著倚在床頭養神。 內侍稟明唐瑛求見,南齊帝道:“宣?!?/br> 唐瑛進來的時候,他睜著一雙混濁的雙眼追問:“玄真與張文華審的如何了?” 皇太孫怕刺激到他,想是隱瞞了下來。 唐瑛可不怕刺激到他,就怕刺激的不夠。 她趨前跪下,將早就準備好的供詞遞了上去:“據張文華供述,他是受湘王殿下指使舉薦玄真入宮為陛下煉丹,而且……從他的供述之中可知,湘王殿下之前也查閱了不少服食丹藥的記錄,就連陛下進丹的量都是湘王殿下與玄真定下來的,臣也抽空翻閱了一些有關丹藥方面的書籍,再結合陛下身邊內侍的供詞,發現……發現陛下服食過量……” 南齊帝全身的血管如同沸騰的巖漿,他耳邊甚至能聽到“咕嘟咕嘟”滾開的聲音,其余的聲音反而遠了,只看到唐瑛嘴巴一張一合的樣子,卻聽不到她在說什么,眼前的供詞糊成了一片,喉頭涌上一股腥味,咬著牙強咽了下去,良久才能聽到唐瑛焦急的聲音。 “陛下!” “陛下,您不要緊吧?” 南齊帝這一生經歷無數大大小小的風波,每次都能逢兇化吉,他曾經堅定的認為自己深受上天眷顧,然而到得今日被自己的親生兒子算計,卻忽然之間開始懷疑自己天子的身份,到底為自己帶來了什么。 “朕,不要緊?!?/br> 他觀唐瑛欲言又止,慘然一笑:“你還有話要說?” 唐瑛表面一副憂心忡忡的模樣:“陛下龍體要緊,還是好生養著,不如由臣去向皇太孫稟報,由皇太孫處理?”心道:我就不信你不受激。 南齊帝執掌生殺大權,哪怕是臥病在床也不想讓別人來左右自己,況且此刻氣血攻心,急怒灰心之際就更想不到唐瑛的用心,只想知道所有真相:“朕還撐得住,唐卿不必憂心,你說吧?!?/br> 唐瑛覷著他的臉面小心翼翼道:“據臣追查,此事與大長公主元蘅也有些關系。大長公主支持湘王殿下,不但出錢出人,還……還給他出主意。臣封了玄真的道觀,發現大長公主時常出入玄真的道觀,且與玄真道人來往頻密,只是臣不好去公主府查問。此事還要請陛下定奪?!?/br> 南齊帝生生被氣笑了:“真沒想到,朕的好阿姐,她居然慫恿湘王對朕下手。真是朕的好阿姐??!” 他捂著胸口,面色猙獰,似乎是想極力強抑住翻涌的氣血,可是失敗了,緊跟著“噗”的噴出一大口鮮血,猶如扎破的氣囊,漏氣的同時整個身體委頓抽搐,卻無力制止。 人到了一定的年紀,意志依舊存在,可是再強悍的意志卻不能左右逐漸老化的軀體,甚至讓人產生一種錯覺,思想意志與身體是毫不相干的兩樣東西,不能互相配合驅使。 眼下,南齊帝便陷入了這樣的錯覺當中。 他明明想要憤怒的咆哮,想要站起來,想要揮劍斬了那不孝逆子,還有一向視為至親的阿姐,可是軀體猶如一截朽木爛在了床上,怎么都驅使不動。 憤怒使得他全身痙攣,使得他瞳孔緊縮。 在他那緊縮的瞳孔之上,映照出來的是驚慌的甘峻,唐瑛,以及身邊近侍劉三的臉龐,每個人都是一臉焦急之色,甚至姓唐的小丫頭還嚇的微微發抖,不住口的喊:“陛下——”聽起來那呼喊之聲遙遠如同在天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