變天了?！庇嗲锟粗皯敉忸^，風聲呼呼作響，卷地而來，晃得大樹都跟站不穩了一樣。

    何東勝點點頭：“現在晚上氣溫下降的厲害，你多穿點兒衣服，別凍著了?！?/br>
    余秋苦笑，咽下了涌到嘴邊的話。說這些都沒意義，還是該干嘛干嘛吧。

    像他們這樣的小人物，在時代洪流面前，其實什么事情都不能做。

    她就好好當她的大夫。

    宮腔鏡在手，余秋感覺真是如虎添翼。

    短短幾天功夫她就處理了兩個小姑娘的蔭道異物。大概是因為現在天熱，孩子衣服穿得少，所以好奇心分外強烈。

    除此以外，兩個子宮黏膜下肌瘤導致月經量過多的患者也讓余秋做了宮腔鏡下的肌瘤摘除術。

    要是沒有宮腔鏡，這手術她還真不知道該怎么做?；颊吣贻p，有生育要求，偏偏月經量多的要命，保守治療無效，必須得手術。要是開肚子的話就只能端子宮了。幸虧她現在有了宮腔鏡啊。

    余秋美滋滋的，愈發感激醫療器械廠的工程師跟工人們。如果沒有他們的話，她這大夫可真是不好當。

    手術做完了，她陪著病人回病房。她還沒有來得及交代完術后注意事項，外頭李偉民就一個勁兒沖她招手。

    余秋瞪了他一眼，繼續跟病人家屬交代完了之后才出去。

    她不滿地指責這位冒冒失失的年輕大夫：“沒看到我正跟病人說話嗎？到底有什么事??？”

    李偉民揮著手上的一張報紙，急得簡直要跳腳：“我的姑奶奶，你這個時候還光想著病人，你趕緊想想你自己吧?！?/br>
    余秋滿頭霧水：“我有什么好想的??？”

    李偉民直接將報紙遞到了她眼前，這是本省的官媒日報，上頭醒目位置批判高考復辟。

    余秋不以為意，壓根懶得看。

    從8月中旬到現在，每天報紙鋪天蓋地翻來覆去的不都是這些東西嗎？看報紙簡直是浪費時間，還不如她趁這個功夫好好默寫兩頁診斷學。

    李偉民急得滿頭大汗：“姑奶奶，你瞧一眼成不？你已經被點名了?！?/br>
    余秋莫名其妙，她被點什么名??？白卷英雄姓張可不姓余。

    “你是反面典型?！崩顐ッ褚а狼旋X，“你瞧瞧吧，你在考場上救人的事情成什么樣了?！?/br>
    余秋這才抓起報紙仔細看，越看她越想冷笑。果然指鹿為馬的時代是顛倒黑白的。

    也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的社論寫出了狗屁不通的文章，說那位在考場上暈倒的年輕姑娘就是舊高考制度的受害者，一心想著脫離貧下中農做秀才當官老爺，成了當代的范進，居然在考場上暈過去了。

    余秋其實很想問一問對方，假如是在田里頭辛勞過度暈厥過去，那又是當代的誰呢？

    低血糖這毛病很多人都會范，任何時候都有可能范，拿這個做文章，虧他們想得出來。

    文人的筆殺起人來，果然是不見血卻臟的可怕。

    李偉民急得團團轉，一個勁兒地說余秋：“你別不當一回事啊。你看看清楚了，這可是省里頭的報紙，是要定性的。你看著吧，省里頭都是這個意思了，省城大學估計懸了?！?/br>
    說著，他忍不住唉聲嘆氣，“你說說你呀，你為什么不報清華北大呢？好歹咱們省管不到清華北大?！?/br>
    余秋哭笑不得：“要是不招生的話，大家老大別說老二，估計都差不多?！?/br>
    在這方面非得算黑歷史的話，那幾乎沒有一所大學是清白的，不要忘記了最早的格命是到底從哪兒搞出來的。

    李偉民還是唉聲嘆氣，手恨不得要戳破了報紙：“你沒有看到嗎？你英語考100分呢，學英語是什么呀？學英語就是崇洋媚外?！?/br>
    余秋無辜地攤手，英語卷子又不是她出的考試，要考難不成她會考也交白卷啊。再說現在的白卷英雄壓根沒交白卷，他不過是因為會寫的題目太少才憤慨而已。

    李偉民深恨這人油鹽不進，感覺白費了自己一腔苦心。

    余秋卻無奈地嘆氣：“那你說我要怎么辦，都到這步了，只能隨他去啊?！?/br>
    小李大夫被噎住了，只好抓著報紙憤憤地離開。

    陳敏從辦公室里頭送著位剛入院問完病史的病人出來，憂心忡忡地問余秋：“那是不是上不了大學了？”

    現在省里頭都是這個意思呢。

    余秋搖搖頭：“我不知道，你趕緊聯系病人家屬吧。讓她月經干凈后就盡快過來，別再耽誤時間了?！?/br>
    像她那樣的情況，藥物治療痛經效果有限。

    陳敏立刻應聲，去打電話。

    護士在旁邊安慰余秋：“沒事的，咱們江縣跟人家地方不一樣?？级伎汲鰜砹?，難不成要把那分數吞回肚子里頭？”

    余秋笑了笑，沒再說話。

    她現在不擔心自己，到了這一步，她大學上不成也沒什么了不起。

    她有點兒擔憂廖主任，高考這件事情，廖主任得罪的人實在太多了?，F在這個局勢，省里頭又是這么個態度，廖主任搞不好要被抓小辮子的。

    后面事情的發展一天一個樣子。大學的招生工作沒有停止，然而成績好的考生莫名其妙成了燙手山芋。

    主流媒體或者說全部媒體，這年頭非主流壓根就生存不下去，所有的聲音都在強調一個道理，大學不需要白專的秀才，大學只需要踏踏實實的勞動者。

    成績為什么好??？因為扎進書房里頭當秀才了唄，根本就沒有踏實參加勞動。

    江縣的確按照成績往上面推薦學生，依據往常的慣例，還是1:3的比例?？墒谴髮W挑三揀四了半天，只從成績倒數的被推薦者當中錄取學生。

    在這個時候早就成了驚弓之鳥的大學反而沒有江縣格委會來的膽子大，生怕自己成了白專的典型。

    廖主任舍得一生剮，到底也沒能將皇帝拉下馬。

    他能做不能做的事情全都做光了，然而大學不要好學生，他總不能將學生硬塞進去吧？

    夜校課堂上，眾人沉默的厲害。不少人默默地收起了書，還有人開始抹眼淚，到后面干脆趴在桌上嚎啕痛哭。

    本來以為自己落榜了，這回卻意外被學校招收的學生無比尷尬，一個個恨不得將腦袋埋到地里頭。

    太丟人了，從古到今都是因為考得好才能進學，這回他們卻是因為成績差反而才有大學敢要。

    田雨本來晚上是要給學生上課的，這會兒也呆呆地坐著，開始抹眼淚。她的成績不占優勢，但剛好沾上了倒數名單的邊，居然神奇地收到了省城大學的錄取通知書。

    邊上的胡楊也面色難看，他的情況跟田雨差不多。因為文科成績拖后腿，他原本以為自己最多上個?？茖W校就不得了了，卻陰差陽錯跟田雨成了大學同學。

    廖主任人站在講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