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伸手捂住胸口,看上去痛苦極了。 余秋相當冷酷無情:“剛才胸外按壓有可能壓斷了你的肋骨,好好休養,實在不行再給你做內固定術。不過這個可能性不大,你自己先注意點兒?!?/br> 郝建國在邊上好奇:“為什么?” 他剛才看按壓的力道,胸口都陷下去了,骨頭還不斷嗎。 余秋累得要死,說話都費勁,真懶得跟學生答疑解惑:“小孩子骨頭彈性大,不容易骨折?!?/br> 那獲救的男孩頓時漲紅了臉:“我不是小孩,我是男子漢,我也要抗洪救災?!?/br> 旁邊抹眼淚的老太一把拽住他人,嘴里頭罵著:“你給我安生歇著?!?/br> 何東勝也攘了下男孩的腦袋:“別搗亂,好好看著你爺爺奶奶?!?/br> 他皺著眉毛看氣喘吁吁的余秋,剛要說什么,圩埂上就傳來驚叫聲。年輕的生產隊長面色一變,立刻沖回頭。 韓曉生他們也沒搞清楚怎么回事,但還是本能地追了上去。 前頭有人挑高了馬燈,終于照出了一小片水面。 風雨聲蓋住了人們說話的聲響,余秋沒聽明白他們在說什么,就看見這群人跟下餃子一樣,接二連三跳下水去,連田雨跟陳媛她們都不例外。然后一袋袋沙土跟接力棒似的傳送到何東勝手上,再被遠遠地拋到水中。 落下的地方,隱隱像個漩渦。 “快快快,沙土袋不夠用了?!焙诎抵袀鱽砑贝俚暮艉?。 趙大爹他們的速度又快了起來,余秋趕緊抓住草包。 她腦海中有個模模糊糊的念頭,這個何東勝好像受過醫學訓練,最起碼的受過急救培訓。 現在的學校已經教這些了嗎?她要不要跟田雨商量一下,先在楊樹灣小學教會孩子們海氏沖擊法跟心肺復蘇術?畢竟現在大人們疲于養家,實在沒精力多照應小孩。 累得要死的時候,腦海中有這些東西打打岔,倒是幫助余秋支撐著不立刻倒下去。 沙土袋一層層地往下削減,就像是一層層地撕開包裹天空的重重黑幕。終于,天邊現出灰色的時候,湍急的河流也平緩了下來。 天與地,在這瞬間達到了微妙的平衡。 所有人都松了口氣,還有人直接癱倒在圩埂上,一動不動。 大隊書記大聲喊著:“大家都辛苦了,馬上大隊送早飯過來。吃完飯再分批下圩埂?!?/br> 他轉過頭招呼剛爬上岸,渾身濕漉漉的何東勝,“東勝,你先不要走,帶著民兵隊巡邏,防止水勢再變。黨員留下,黨員跟著我,和民兵隊換班?!?/br> 寶珍父親跟村小學的校長都走到了大隊書記的身后。 何東勝點點頭,沒說什么,只眼睛盯著大河對岸,小聲嘀咕了一句:“怎么一點兒動靜都沒有?” 河對岸黑黢黢的,石橋口大隊像是都睡死了過去,對這風吹雨打毫無反應。 眾人也察覺到了不對勁,趕緊扯著嗓子喊。 楊樹灣的人不是沒挨過洪澇災害,早十幾二十年前,整個村莊被淹沒了,活著的人只能坐在房頂上的時候也有。草房不吃重,塌掉了一家人當水鬼也不稀奇。 大隊書記急了,抓著口哨拼命吹,然而風雨聲掩蓋住了口哨聲,對岸仍舊毫無反應。 何東勝接過報警用的大銅鑼,朝著河上用力敲打。 那咚咚的聲響震耳欲聾,余秋覺得自己鼓膜都要被震裂了,對岸仍舊沒有反應。 “我過去看看?!焙螙|勝手里抓著鑼,抬腳往船邊上走。 大隊書記一把攔住他:“這船不行,太小了,壓不住水?!?/br> 還是郝建國反應快,拍著腦袋想起了那艘漁船。他抓起手電筒,跟胡楊一道回村里找漁民。 沒那人在,船還真開不起來。 田雨呆呆地看著河對岸,半晌不出聲。 郝紅梅嚇得眼睛紅紅,可憐巴巴地看著哥哥jiejie們:“不會……不會被淹了吧?!?/br> “沒事?!蹦昙o最大的陳媛伸手摟住她,“不要怕,這么多人呢,總不會一點兒反應都沒有?!?/br> 她轉頭下意識地找余秋,“你說是不是???” 不知道為什么,明明余秋也才十五歲,可跟她相處的越久,陳媛越覺得她身體里頭裝的是個老成的芯子,根本不像剛初中畢業的人。 也許真的是生活逼著人成長吧。母親早亡,父親不在,她只能逼著自己當大人。 現在,小大人余秋卻垂下了眼睛,輕聲嘟囔了一句:“大概吧?!?/br> 她不確定,比起洪水,她更擔心的是泥石流。這里有山啊,持續的暴雨最容易造成山體滑坡了。 天色仍舊深灰,寶珍跟母親還有兩位嫂嫂推著板車過來。她們這一夜也沒睡踏實,三更半夜就爬起來泡米和面煮粥蒸咸菜包子。 村里頭的婆婆mama跟大姑娘小媳婦都動了起來,由婦女隊長們帶著做后勤保障。 寶珍盛了碗粥送到余秋手上,碗里頭還搭著個包子,是韭菜雞蛋餡兒的:“余大夫,你吃?!?/br> 余秋看看自己的手,想開口謝絕她的好意,卻發現自己的喉嚨干疼難耐。 她只能胡亂在身上擦擦手,接過粥碗就往嘴里頭倒。 一碗粥下了肚子,余秋忍不住打了個寒顫,身體總算遲鈍地反應過來又冷又痛。寒氣往她骨頭縫里頭鉆,她感覺自己身上每一個關節都僵硬了,好像連活動手指頭都艱難。 圩埂上不時傳來銅鑼的聲響,然而對岸卻遲遲沒有回應。 “來了來了?!?/br> 黑暗中傳來歡喜的叫喊。胡楊他們總算找來了方英的丈夫。 何東勝一口干掉了筷子上的包子,直接將粥倒進嘴里頭:“走!” 胡楊想要跟上,被韓曉生伸手攔?。骸澳銈z先吃點兒東西。周偉民周衛東,跟我走?!?/br> 正在喝粥的人立刻放下碗,毫不猶豫地跟著上船。 于是那艘在風雨中飄搖了一夜的漁船重新開動,朝河對岸駛去。 所有人都伸長了脖子,恨不得自己長了雙貓兒眼,可以透過夜色,看清楚對岸的石橋口大隊到底怎么樣了。 船上燈亮著,從余秋的位置上看,就跟孟蘭節上放的河燈一樣。她趕緊扭過頭去,感覺自己不能再看下去,否則不知道要想成什么樣兒。 河水越往河心去越湍急,天色太暗,那船看在大家伙兒眼里頭好像始終在原地打轉。 大隊書記雙手放在嘴邊張開,扯著嗓子朝河心喊了句什么,那船搖搖晃晃的,又朝河對岸駛去。 暴雨洗刷了天空,濃墨般的色澤漸漸被晨風吹成了灰色。 余秋強迫自己站起身,在圩埂上來回查看眾人的情況。臉色青白的被她拽去喝熱粥姜湯,腿腳劃破的被她集中到一處,準備帶回知青點處理傷口。 她太累了,實在沒力氣再走個來回。 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