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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那又有什么用呢?很多文字,從寫下的一瞬就變成了歷史,只得記載此情此景而已。文晴孌也不知這交談該如何進行下去,可能自己來這天牢,本就是不該的吧。其實自己來之前,是有仔細梳妝打扮一番的,既使知道此時是夜中,即便知曉要去見的那人是個瞎子。不知為什么,蕭軻越是坦蕩隱忍,反而越襯得此人不俗了。明明豐神俊朗歸難留,一朝榜首階下囚。要是沒有這些,可能文晴孌便也不會對蕭軻另眼相看。數面之緣罷了,此一來,明朝論處,便同春日的融雪一般了。無痕……“蕭三公子,文氏晴孌此生,恐還是為未能同君結為連理有些憾意的?!蔽那鐚D認真地說。蕭軻面目卻未有動容,只是道:“也不過是,些許憾意罷了,隨這魂散同散,也無甚打緊的不是么?”文晴孌低低笑出,回道:“確是?!?/br>腳步聲漸遠,蕭軻這下子倒真是沒了丁點兒睡意了。時光第一次難捱到如此地步,長更更漏。天牢中偶爾傳來哼聲和謾罵,是那些在這臘月底,嘗不到年味兒,此生都無法堂堂正正站在日光下的人在,茍延殘喘。拂曉的日光滲進來,雖不能視物,卻也還能感光。蕭軻知道,這是天亮了。如流沙一般的聲音從此時起開始在蕭軻耳邊,不近不遠地響著。是生命的倒數。午時三刻一直是個好時辰,不知有多少人酣暢淋漓,多少人咬牙切齒。都說臨刑前的飯菜,足夠豐盛,然而那些魚rou,嗅起來足夠令人作嘔。蕭軻勉強進了些飯,讓自己溫熱一點。這嚴寒刺骨,黃泉路上,便裝作是飽死鬼好了。枷鎖是天亮了才附到蕭軻身上的,恐怕是自己情況特殊得很,連正常的流程,那些人都忘了罷。那人,會將自己要的帶來的吧。耳邊喧囂的聲響幾乎蓋過了腦海中那流沙的聲音,蕭軻知道了,這是在赴刑場的路上??上У氖?,自己竟然什么都聽不清。是錦瑟么?好像也不是的,因為腦中那流沙聲還在繼續,鐵鏈相互撞擊的聲音,也是聲聲徹耳。妝成樓內,同那些平頭百姓一起知道這個消息的歌回幾近癲狂,十指攥成了拳,在手心處生生剜下了rou。這就是……你的選擇?沒想到曾經的狀元郎,曾經對當今局勢滔滔不絕,曾經對如何收買人心,如何行帝王之道,如何行臣子之道了如指掌的人,竟然選了這樣一條蠢到家了的路。眼前的景致模糊得要命,慌忙出得妝成樓去,歌回突然覺得足下涼得很。抬眼望向天去,陰沉著的青黑色,飄下白白的碎雪來。便突然轉身回樓,歌回自箱中,拿出兔毛滾邊勾金紋的繡鞋來。玉足被柔軟的觸感裹住,淚便難抑地下流。蕭放行刑時,自己未能同伴,如今蕭軻赴黃泉的這路上,她可要好好地陪著才好。畢竟已是,無力回天……為什么就不肯等一等呢?為什么不能再忍耐,忍耐到自己有足夠的氣力,足夠的證據,再去搏?“身中錦瑟,死去的時候應當是不好看的吧?據說倒也不會七竅生出血來那樣恐怖,不過到那時,失盡五感,形同廢人,還真是有些難看了呢?!?/br>瞎說,歌回拿著絹帕,想將那仿佛流不盡的淚水止住。行之公子明明是,無論何時,都俊美異常。王尚書府中,螢燃被王毅死死按住,床榻早已亂得不成樣子,連錦繡下的棉絮都紛揚了出來。“臭小鬼,你放開我,我要去刑場?!蔽炄际强梢話昝撏跻愕?,畢竟他一介紈绔子弟,哪里習得過武藝??赏跻闼浪辣ё∷?,又拿出不知哪里來的環扣扣住了螢燃的雙手,如此,想不傷著他掙出,便是難為人了。“小鬼,你當你爺爺真的不敢傷你么?”螢燃的臉愈來愈黑,死死鎖住的眉下,一雙丹鳳刀子一般。要是放在平時,王毅早點頭哈腰任由他捏扁揉圓了。“爺爺啊,你就聽孫子一句吧,此事已成定局,你便是去了又能如何?”王毅覺著自己的氣力一點點流失,就快要制不住螢燃了。“你爺爺要去劫法場!”螢燃不死心,其實同王毅耗了這般久,自己也是有些不支的。王毅又用了力,“爺爺啊,你當你是話本中的蓋世英雄么?法場是那樣好劫的么?”螢燃聞言突然不動了,過了片刻沉沉地說:“你爺爺我也沒想將三公子劫出來,爺爺要去陪三公子死,也不行么?”王毅整個人如臨大敵,抖著唇帶著哭腔問螢燃:“那我呢?你去你的忠義兩全,那我呢?螢燃!在你心里我到底算什么?”螢燃也覺著自己的話是過分了,但還是,努力板起臉來回道:“王毅,等下輩子吧。螢燃這輩子是注定會負了你了。等下輩子,我生得如花美貌,去閻王那里求得一個女兒身,再來尋你?!?/br>王毅被他氣得哭笑不得,見他不再掙扎了便抬手擦了螢燃額前細密的汗珠,道:“爺爺,你好生歇著吧。你的三公子給了我這環扣,就是制著你怕你做傻事的。你乖乖的,讓蕭軻……安心著離開吧?!?/br>說到最后,王毅的心也一抽一抽地疼了起來。他是太自私了的,從蕭放到蕭軻,前者還好說是為家族人所攔,而后者……怎么就那樣想不開呢?王毅在想起蕭軻來的時候總會在腦海里浮現這樣一句話。明明姜衡期那樣愛他,總是會有辦法的??!王毅沒想到,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螢燃,竟在自己身下,哭了。那樣美的一個人,那樣別扭又暴躁的脾氣,對臉面看得那樣重要的螢燃,竟然也會哭?他本當這輩子都見不到他哭的呢。第一次在床上,自己如愣頭小子一般,他也不過是皺緊了眉,一句接著一句地罵自己而已。如今竟然哭了。王毅討好地湊過去,貼上螢燃的臉蹭啊蹭的。“爺爺啊,孫子錯了還不行么,你別哭了,我心疼?!?/br>螢燃別過頭去,啞啞地說:“你知道什么,你知道三公子是怎樣活著的么?你知道這么多年,他真正笑著的時刻,究竟有幾何么?”螢燃哭到幾乎背過氣去,王毅無奈地將他扶起靠在自己身上,一下下地順著他的背。“三公子一生,本可馳騁疆場,卻自幼體弱。在蕭府中,我不知多少次見他夜里挑燈,只為將那冊兵書記得再熟一些。他從不敢因這個去討教,他怕老夫人傷心,怕大公子二公子傷心?!?/br>“哪里有人,生在張揚的武家,卻是真的喜歡從文的呢?”螢燃的語調蒼涼得要命,他在隱衛中雖看似沒的心肺,有些事,卻看的比蕭一都透徹。“王毅,紙上得來終覺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