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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歲,矮了足足有半個頭,面黃肌瘦,皮膚龜裂,指甲蓋里都是泥,站在他們家的大廳里大氣都不敢出。齊志宣看到那腦袋上頂著自然卷和略淺的褐色眼睛,滿頭滿腦都是“血脈”二字,當下決定孩子留下,隨后極不耐煩地把那牙尖嘴利的女人轟出了出門。段冶被姥姥養了八/九年,她老人家過世以后親媽大發慈悲地把他接到身邊帶了一兩年,大多時候也是嫌棄他礙著自己尋找人生的第二春。她找到自己的歸宿以后,第一時間做的事就是把這礙眼的兒子送走。段冶被踢皮球似的從這里踢到那里,年紀尚小就知道自己是個沒人要的,到了“新家”也不敢造次,察言觀色地活了下來。隨后就是持續多年從來沒暫停過的夫妻之爭和兄弟之爭。李云璐心情不不好時就是“婊/子的兒子”,心情好些就一口一個“你的寶貝親兒子”。齊志宣的家庭責任感本來就稀薄,家里又有全天候開啟冷嘲熱諷模式的“惡妻”把守,更是一年到頭回不了幾次家,留著妻子獨自在家里寵溺和苛待兩個孩子,他就算心里知曉也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眼不見心不煩,干脆更不愛回來。在酒精的作用,樓下大廳里坐著的衣冠楚楚的來客逐漸喧鬧躁動起來。廳首紅幕上金色的“齊府升學宴”五個大字十分奪目,齊驍遠交握著雙手趴在走廊的護欄上,看著底下的人如同螻蟻一般來回走動。“聲音別外放,吵死了?!?/br>段冶吊著兩條長腿坐在欄桿上,指速飛快地打游戲。人生第一次穿上正裝,他覺得十分束手束腳。一局輸了,段冶的視線從手機屏幕移到齊驍遠的臉上,微俯下身問他剛剛講什么。那條銀黑色的領帶在他面前晃動了一個早上,像羽毛在他胸膛來回掃動,齊驍遠伸手一把揪住了它。段冶的頭被帶了過去,咧嘴微笑,“干什么?想讓我吻你?”“嗯。親一口給你五百?!?/br>“能疊加嗎?”段冶從扶手上下來,一個酒店服務生經過,齊驍遠甩開了他的手,站得離他遠了幾步,說現在已經沒有機會了。段冶眼看著他要走,笑瞇瞇地朝他招手,“過來讓我親,我給你五百?!闭f完他在走廊邊的窄椅上坐下,從包里隨手掏出一個紅包來,“我有好多禮金,媽呀這個厚度,別告訴我是十塊一張的……”段冶拆封,鬼叫了一聲,“我去,這有幾千啊讓我數數?!?/br>“你能別丟臉嗎?”齊驍遠翻白眼。段冶依然旁若無人地數錢。“別數了一看就是三千……”齊驍遠鄙夷地說,看到段冶置若罔聞很快怒火就上來了,“我讓你別數了!”“我是窮逼特別……”“你他媽是要……”齊驍遠的喝罵聲打斷了他的話,接著壓低聲音念了一句,“你煩不煩人?”語氣里是罕見的隱忍。大廳越發喧騰,人們笑鬧吆喝、推杯換盞,不過是成人的社交場,已經沒了升學學子什么事。他們并排坐在一起,二樓的走廊冷冷清清,偶爾有人經過總忍不住拿眼睛偷瞄他們——這對兄弟穿著同款不同色的休閑西裝,盡管風格不一,外貌都在常人之上,引人側目。段冶的外套偏藍,上身后意外地有些儒雅的氣息,而齊驍遠穿的是正黑色,領帶被他扯松了,堪堪掛在胸前,解開的襯衫領口露出玉白的脖頸。齊驍遠把胳膊搭在他脖子上,奪過他手里的煙猛吸了一口,問他高不高興。“高興什么?”“總算擺脫我了?!?/br>“一般般吧?!倍我崩蠈嵳f,“還有點不舍呢?!彼蝗徽f他都忘了他讀的是什么大學,又嘟囔了幾句那到底算不算是大學啊。“今天有個傻逼跟我約架?!饼R驍遠突兀地開口,全沒解釋這件事的任何前因后果,接著轉過頭對段冶說這是最后一次了。“以后改邪歸正了?”段冶饒有興致地問?!澳悴皇怯悬c羨慕我吧?現在后悔也晚了,我真不知道你腦子里裝的是什么,隨便學學也不能像你這么差的,還復讀了好幾年,媽呀連我都覺得丟臉?!?/br>“這是最后一次我干涉你的破事?!饼R驍遠宣布,“以后你找誰睡覺都跟我無關了?!?/br>“啥?”段冶嘴巴一張,煙都掉在了地上,他趕忙俯身去撿,掩飾自己一瞬間的失態。“我們別這樣了?!饼R驍遠目視前方,語氣沒有半點波瀾,“其實挺變態的,可能是我這輩子做過最變態的事?,F在后悔了,以后再也不想了?!?/br>“別,我們又不是親兄弟不算luanlun的?!倍我闭f這種事你情我愿根本不變態,“再說了我們都挺爽的為什么不繼續?”“你怎么就這么賤呢?”段冶把收到的紅包掏出來,拆封記數。數了一回,他神游千里,忘了數目,再數,再數,依舊走神。他把大碟禮金全掃進抽屜里,哐當一聲合上。他想去洗澡,走到半路卻停了下來——他突然有些分不清齊驍遠是真的不稀罕他了,還是在跟他鬧脾氣。后者雖然常有,但他從沒在他嘴里聽過“分手”之類的字眼。不對,這一次也沒說分手,他說的是“別這樣”了。段冶想問問“這樣”是“哪樣”。總歸在齊驍遠心里,男人之間就只能建立不正常的關系,就算一時貪歡也不能長久,無論被窩里如何耳鬢廝磨,下了床絕不認人。他總要一個女人坐在他跑車的副駕駛座上,帶去跟朋友炫耀她的臉蛋和胸圍。由此,他也總要跟一個女人結婚、生子、相守到老。更過分的是,他從來認識不到自己的錯誤,甚至以為兩者可以并存。他想跟齊驍遠談談,雖然他們永遠無法好好談話。段冶還不能在體力上輕易致勝時,他們談到一半難免拳打腳踢,現在是談不妥也不重要,滾上床也沒空說話了,他們的身體總是很契合的。沒走出房間門,他就接到了姜汶園的電話。是啊,這件事也是時候解決了,別讓他禍害無辜的人和惹上麻煩的事。上回有一個男孩被齊驍遠打斷了兩根肋骨,他的家人鬧到學校里去,現場有多難看他現在還記得清楚。齊驍遠在夢里,一束高亮的白光突然生出,他勉強睜開眼,發現這束刺目的光原來是從自己房間的天花板上照進夢里去的。“滾,我不跟你睡?!饼R驍遠看清了來人冷聲說,拉著被子就要躺下。“求你一件事?!倍我闭f。他見床上被他吵醒的人始終懨懨地瞇著雙眼,把大燈關了,開了臺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