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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外屏那邊進來了,把厚披風脫在屏后,繞了進來。 蘇枕流坐到軟榻另一邊,笑著問他:“元君千歲,昨夜如何?” 晏遲不問,他居然還敢提。那只拿在手中的毛筆立即停頓了一下,撤腕擱置,晏遲抬眸看了對方一眼,板著臉道:“世家清流,怎么把你養得這么……這么肆意妄為?!?/br> 蘇枕流向來不在意這些話,他是一個胡作非為慣了的人,此刻環視了一下周圍,道:“你們先都下去,我跟晏千歲有話說?!?/br> 周圍的人悄悄地看了晏遲一眼,見主子沒有阻攔,便都下去了,無論是百歲還是寒水,都撤出了內室,由著他們兩人說話。 蘇枕流吩咐完后,從寒水的手中接過那兩本未完的話本手稿,從晏遲的手畔拿起筆桿,問道:“我是真的想聽,你就細與我說說,有什么事情是那么不能出口的么?我寫到一半,實在膩了,如今想起你來,才有續寫的意頭?!?/br> 晏遲愣了一下,從他手底下抽出一本,看到線裝的表皮上寫著,他打開內頁,粗略一翻,竟然還有插畫,看得人臉紅心跳、心慌意亂。 “你……”晏遲都不知道說什么來評價他了,他知道蘇枕流荒唐,可卻沒想到能荒唐到這份上,若是自己嚴苛,拿著金印金冊便能以此罰他行為不端,偏偏這個人神態倒很正常,還過來取經。 正當晏遲無語凝噎之時,蘇枕流反倒覺得很是有趣,故意跟他炫耀了一句:“你看看撰書人?!?/br> 晏遲捏著書頁,往下掃一眼,看到紅篆丹印之下,寫著:蘭陵不笑生。 他頓時覺得指下發燙,把本子放了下來,道:“你寫得都是些什么……” “古今奇談?!碧K枕流粗略地概括了一句,隨后道,“你以為那些野史是什么?哪朝哪代不需要文墨紙張來承載這些風月奇談,我的書在宮外賣得好,雖說禁了一冊,可是……” 晏遲腦海里亂哄哄的,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書,道:“這個筆名……” “效仿前人?!碧K枕流笑了一下,然后頗有興致地道,“比起板著臉說我,不如談談昨夜的大好風景,豈不動人?” 晏遲半晌沒說上話,隨后才感嘆了一句:“你這人……就算以后再有天大的胡鬧,也都能讓我接受得了了?!?/br> 蘇枕流這回來,就是給這個目前主理后·宮之人露個底,通通氣的,他交回協理之權時,就早想著吃喝玩樂了,如今談了這個,便更是放心。 “這些宮殿太悶了,如若不自己找些事,余生漫長,要我白在世上來一遭嗎?” 他一邊說,一邊探出了罪惡的手指,輕輕撥掉了晏遲肩頭的軟絨外袍,道:“讓我看看讓我看看……” 晏遲:“……你還想看什么?” 蘇枕流笑瞇瞇地看著他:“當然是一代寵君的活.色生.香……” 話語還沒說完,就看到元君千歲原本溫和無害的眼神慢慢沉淀下來,透著一股涼嗖嗖的冷意。 于是這一天,在屏風外頭的幾個侍奴,都在心驚膽戰地聽著這兩位千歲在里面吵架的聲音。 “等一下你別打我,晏遲你……!元君你不腰疼嗎?” “蘇枕流!把手松開,我衣服要被你扯壞了……” “……書是無辜的啊,寵君大人……” 松山鶴影的長屏風外,百歲跟寒水面面相覷,彼此茫然。 “咱們……進去?” 寒水推測了一下里面的景象,背后一涼,默默地搖了搖頭:“還是……不要了吧……” 自從這一日之后,整個合歡殿上下都知道蘇千歲從承乾宮出來時發冠散亂一身衣褶的樣子,偏偏他還非常高興,覺得晏遲這人原來也很有趣。 晏遲真是太容易羞惱了,只要說些他跟殷璇的事情,三五句就能把人逗到臉紅,比應如許那個死脾氣好玩多了…… 蘇枕流想到這里時,才發現自己忽地又想起了應如許,他入宮前曾去蘭若寺參拜過,也求過簽。蘭若寺的住持跟他說,枕流漱石,可安一生。 不知道那個混賬脾氣的應千歲在外頭過得可還好,暮鼓晨鐘、遠離紅塵,聽起來像是很好的歸處,也不知道地底下的那幾位是否已經轉世投胎了? 蘇枕流停下思緒,不再繼續想下去。他一邊將手稿的末尾幾筆填上,一邊道:“叫個昆曲班子,幫我排一出新戲……”他話語一頓,又道“戲名……就叫,燕歸吧?!?/br> ———— 太初八年,除夕。 除夕等一應事務,這一回都是晏遲處理安排的,年前他去佛堂詢問時,無逍的心意是想要在佛前為徐澤守過這一年,等出了正月,便到晏遲身邊拜見。 年宴煙花散去,又是新桃換舊符,只是物是人非,處處已與往年不同。 這一次殷璇的身邊只有他,也不需要任何的遮掩與隱瞞,可以將一切公布于天下,所有人都知道,主理宮務的元君千歲,就是陛下放在心尖上疼愛的人。 霧色散去,云開月明。 宮侍已將郎君們送回,冰層消融,潺潺的宮河蜿蜒而過,水聲如玉鳴。 最后一片絢麗煙花散落,夜空之中,布下了星星點點的光。晏遲披著雪氅,對著星辰凝望了一會兒,忽地聽到耳畔的詢問。 “去年元宵,你放的那盞河燈,上面寫的是什么?” 晏遲怔了一下,回頭看向她,不知道對方為什么這么問,但還是如實答道:“寫的是,山川永寧,歲歲平安?!?/br> 殷璇探出手,觸摸到了對方的手指,將一個浸潤過河水的紙條放進他的手中。 晏遲一時沒反應過來,展開看時,仍是有些不可置信,道:“怎么會……” 他話語一停,忽地想起殷璇去年可是親自下了水的,想來,也許是因河燈雖被風吹滅,但上面的許愿紙條卻到了他人的身邊。 殷璇其實也覺得很偶然,她原本是更換濕衣時才發現的,皇帝的禮服上繁復異常,上面的雙層兩排鳳凰扣浸水之后,將不知道哪一盞的許愿話語隱蔽地帶了上來。 她后來見到晏遲的字跡,才將之辨認出來,存放至今。 “看來是上蒼在幫你?”殷璇低聲笑了一句,“天意如此,要實現卿卿的愿望?!?/br> 晏遲卻不這么覺得,他稍稍抬眸,隨后望了一眼不遠處侯著的宮侍,忽地抬首,很輕很小心地親了她一下,輕聲道:“不是天意,是你?!?/br> 是你實現我愿望。 遇到你之后的歲歲年年,都是你在偏愛我、珍重待我。 殷璇環住他的腰,把人抱在懷里,低首貼近對方的耳畔:“等年關一過,我便將老先生請進京中,將你已改換的家世門第公諸于世。然后……” 晏遲望著她時,忽地被吻了一下眼睫,他閉著眼順著問道,“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