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犀照
蔣澤端覺得他的兒子,最近有些不太對。他取下眼鏡,后仰在靠椅上。從這個角度,正好能看到男人立于庭院中的側影。樹間有花瓣緩緩而落,明媚又不驕縱的陽光從上方傾瀉而下,仿佛在他周身鍍了一層柔和的膜。蔣麓好看的讓人根本移不開眼。每一次,當蔣澤端如此時旁觀著蔣麓時,便會心中感慨:他的兒子,真是太完美了。而且不知從何時開始,蔣澤端發現自己“觀賞”蔣麓的時間越來越長。很多次,他明明在忙手頭的工作,但當美色不經意撞入眼中,他就不由被牢牢吸引。甚至有一次站在廚房門口看著看著,竟真的看癡了。蔣麓扭過頭時見他一臉呆愣,還以為他不舒服,連聲問怎么了。雖然他們已經是肌膚相親的夫妻,但蔣澤端沒忘記自己還是長輩。他對自己的行為感到羞惱和不解。為緩解這種情況,最近工作時他便一個人跑到樓上,也減少了和蔣麓的對視。大概有些矯枉過正。有一次,蔣麓抬著他的下巴想接吻,卻見蔣澤端眼神飄忽閃爍,終于忍不住問,“爸爸,您這段時間怎么了?我做錯什么了嗎?”但這只是清醒的時候,到了床上,他根本做不到那人對自己壓倒性的俘獲。按理說,雌情的威力應該逐漸遞減才是,但他對蔣麓的情欲卻……現在,他默默看著窗外的男人,心中再一次蒸騰出異樣又熟悉的情緒。如果讓蔣麓發現了他這幅樣子,會不會覺得可笑?……不過他遠遠看一下,也不會被發現的吧?正當此時,枝頭一大朵花正正墜下,砸在了蔣麓的頭頂。蔣澤端不禁笑了起來。然后男人手中拿著那只花,轉過身。兩人目光穿過庭院遙遙相接,臉上俱是溫暖的笑意。蔣澤端的心跳的飛快,眼睛也不再受意志所控。只聽見撲通,撲通。……然后蔣麓沖他揮揮手,繼續背過手散步了。——蔣澤端覺得他的兒子,最近有些不太對。整整五天了,蔣麓都沒有向他,求歡。我爸爸有事情瞞著我。——眼神躲閃,言辭閃爍,有時我觸摸他的身體,他竟像受到驚嚇般彈起。一整天埋頭在實驗室或辦公室,但米高樂最忙的部分其實是我在負責。也就只有夜晚親熱時還和以往一樣。難道只是婚后一年,他便膩了?一年前他昏迷中我為他戴上戒指,待他清醒后正式求婚。這一年中,我時常覺得如在夢中,爸爸的身體逐漸痊愈,對我也展示出越來越多的依賴和愛意。所以他這段時間的異常反應,我于此是焦躁和茫然的。直到幾天前我在他的智腦中看到他正在瀏覽的頁面。……領養孩子的相關資料。去找他還沒來的及刪的記錄,近期每天都有相關搜索。我的第一反應就是:為什么?不可以。即使知道這種心態非常自私,但依舊無法控制。我無法接受另一個人對蔣澤端喊爸爸,無法接受我們的家中出現第三個人,更無法接受任何人來分割他對我的愛。我所希望的,是人人都愛他,但他只愛我,只能愛我。為什么您要這樣呢?是因為在您看來,機器人,終不如人類更溫暖,還是,您覺得我終究不能陪伴你到最后?而這種隱瞞的態度,讓我聯想到很久之前,他要銷毀我時作出的蔣麓二號。于是我的不滿又變成了一種恐慌。也許是我想多了,但這一次,我想等他主動開口。為了讓不算敏感的父親知道,我用一些方式表達了不滿。但我等到的,是他今天晚飯后抱住我,眼神躲閃道,“蔣麓,你愿不愿意和我出去再星際旅行一次?”我說,“去哪?”“就去,”他猶豫了下,“去孩童樂園主題星系吧?!?/br>“就去……孩童主題星系吧?!?/br>蔣澤端說完,意料之中的回答卻沒有響起。在這片刻的沉默里,蔣澤端心間涌上尷尬和失望,環在男人腰間的雙臂也僵硬起來,他想把手抽回來,又想把臉埋進那人懷抱里去。原以為蔣麓會欣然同意,卻大概是自作多情了。他望著蔣麓幽深的眼睛,先開了口,“嗯,不過如果你近期沒空,我們就下次再……”“不,不,”沒想到,蔣麓立即伸手回抱住他,“爸爸抱住我主動邀約,除了在床上,這可是頭一回。我怎么可能不去?”“……頭一回?”“爸爸不服氣?”蔣麓輕笑著,“我想想,難道我記錯了?您上一次主動是什么時候來著……”他聲音越來越低,臉也湊的越來越近,直到和蔣澤端唇齒相接。這個吻深邃而漫長。從溫柔到火熱,最后把蔣澤端吻的雙腿發軟。幾乎是無意識的,他的手隔著一層衣料在那人腰間來回摸索,想借以平復心中的焦躁和yuhuo。等終于摸到那人的皮膚時,蔣麓從他口中退出來,耳語道,“……這段時間您一次也沒有?!?/br>“……?”蔣澤端喘息著抬頭,帶著水汽的眼中滿是茫然。蔣麓沒有重復,他把那只溜進衣衫的手捉出來,啞聲道,“爸爸好色,摸我的胸是想做什么?嗯?”含情的雙眼瞬間變成羞怒。蔣澤端立即轉身離開,那平靜冷淡的聲音說,“去向星盟提起申請,明天早上出發?!?/br>孩童主題星球。星際船即將下降,著陸這個陌生的星球。我的懶父親,雖是由他發起旅行提議,但一切行程規劃自然是我做。與很多人一樣,想到孩童主題星球,便會想到人山人海的孩子,簡單乏味的游戲和最負盛名的領養項目——只有最后一個可以解釋兩個成年男子為何前往。也實在想象不出,我那智商超群的父親冷著臉和一眾小游客在游樂場同場競技的畫面。但昨晚經過了解,才發現有所偏頗。近年來,孩童主題星系開辟了成人專用娛樂場,以此吸引越來越多的游客前往。其中最讓我好奇的,是“返老還童城”。幾乎去過的每位游客都贊不絕口,留言道,“好像真的回到了童年時光,非常開心?!?/br>我卻想到幾年前在童話主題星球,問他童年時是怎樣度過時,他茫然得讓我心疼的表情。這里或許真的能讓他“返老還童”?童年的遺憾和快樂,如今我補給他便是。多日來的焦躁和不安也在查找資料時平息了下來——隱瞞就隱瞞吧,我曾經也這樣做過;領養,如果他實在想,就隨他去吧。至于這段時間忽然冷落我,等他達到目的后,應該也就恢復正常了。事實上,雖然昨晚他提出的提議讓我感到不悅,但他放在我腰上的手,和終于沒躲閃開的眼睛,已經讓我心軟一片。更何況,我這幾天用來表達不滿的方式,說是提醒他,倒不如說是懲罰我。誰讓他是我的蔣澤端啊。正想著,星際船“滴”的一聲。我吻著身側熟睡人的額頭,告訴他到站了。“返老還童城?!?/br>我的爸爸牽著我的手,念了一遍園區閃耀的五個大字。他扭過頭,笑著說,“我第一個想來的就是這里,正好我們就在這降落?!?/br>我也忍不住笑了,“嗯,心有靈犀?!?/br>不知怎么,他定定的看著我的臉,幾秒后又移開目光,大步向前走去,只留給我一個背影。……我只得跟上。他前腳剛要踏進園區,一個虛擬人像忽然在半空浮現,伸手擋住了他。“兩位一起?”我說,“是的?!?/br>“二位只能一人先“返老還童",另一人以成年人的形態作為監護人。到達終點后才能取下眼鏡?!碧摂M人像攤開手掌,里面是兩幅虛擬眼鏡,一籃一紅?!爱斎?,在回程時可以互換身份,這樣二位都能享受到還童體驗?!?/br>他剛要開口時,我在身邊緊了緊他的手指。他抬起頭,我目光央求得看著他。他眼神一動,猶豫幾秒便轉開了臉。心中吁出一口氣,我說,“我來做監護人?!?/br>兩幅眼鏡從半空升起,分別“戴”上我們的眼睛。但只是眼前一閃,身體和眼前的景物都沒感到不同。虛擬人像看著我一臉狐疑,笑道,“你回頭看一看?!?/br>扭過頭的瞬間,我不可置信得怔愣在場。——面前,是一個只到我大腿的男孩,面容如玉,可愛無比。他正張大著嘴,同樣呆呆地看著我。蔣澤端仰頭,愣愣的看著頭頂的人。他眨眨眼,發現四周的景物較之方才也變得更加高大。低頭,是一雙孩子的白嫩小手和穿著西裝褲的小短腿。“返老還童”,竟然連身體也會縮??!猶在怔愣,身體一輕,蔣澤端被夾住腋下托舉起來。“爸爸……”蔣麓眼中的驚喜快溢出來,笑容無比燦爛,“爸爸,您怎么這么……”他側過頭,在蔣澤端臉頰響亮的“吧唧”一口,“怎么這么可愛??!”被他舉高高的蔣澤端臉蛋立即染上暈紅。“放我下來?!彼麖娮麈偠?,“像什么樣子?!?/br>蔣麓忍笑,“我對您現在愛不釋手,不放?!?/br>蔣澤端想冷下臉表示不悅,殊不知自己這幅鼓起腮幫滿臉通紅,卻還強裝大人的模樣根本起不到效果。不過,眼鏡只能改變佩戴者的視覺,卻不能改變人的實際體重。蔣麓怕不留神摔到蔣澤端,便還是將人放了下去。一直在旁邊的虛擬人像咳嗽兩聲,示意自己的存在。她手掌一抹,二人面前出現了一塊全身鏡。——鏡子里的小男孩穿著筆挺的西裝,瓷白的臉蛋紅撲撲,瞪圓的大眼睛眨了眨。他不可置信的摸了摸自己的臉,又向鏡子伸出手……這時,鏡子忽然浮現出兩行字。“我是7歲時候的你,沒忘了我吧?叔叔?!?/br>“——穿過前面的通道,就將真正進入返老還童城。需要提醒的是,一旦被其他游客舉報同時被追蹤系統確認違規,將視情節輕重做處理?!辩R子消失,虛擬人像直指前方,“忘記一切成年世界的煩惱,盡情享受吧。祝二位旅程愉快?!?/br>蔣澤端的手被牽住了。那人溫柔低語,“我們走吧,端端?!?/br>這是一座被笑聲和孩子裝滿的城市。帶著面具的蔣麓手捧買給蔣澤端的各種玩具和零食。蔣澤端則負責不時接受其他“孩子”的贊美。“哇,你長得好好看??!”又蹦來一個頭上綁著大蝴蝶結的女生,“我叫莎莎,今年5歲啦!”大家都挺入戲,蔣澤端默默想。看他不說話,蔣麓在一邊說,“他是端端,今年7歲?!?/br>莎莎愉快的說,“哦!好的!不過叔叔,你為什么帶著面具???”“叔叔”笑著揉了把蔣澤端的頭發,“因為我是大壞蛋蔣麓。你有沒有聽說過這個名字?”莎莎大聲笑起來,“哦!那你一定非常帥了!不過蔣麓可不被允許到處亂竄,叔叔騙人!”蔣澤端,“……”這次旅程向星盟報備過,要求蔣麓在公共場合必須戴上面具。這讓他們與當年性愛主題星系時正好相反。莎莎伸出手,“不過我能確認,端端肯定非常帥!我叫溫莎,今年35歲,在現代主題星系工作生活。能和您認識一下嗎?”蔣澤端面無表情,“……”蔣麓說,“莎莎,你的監護人去哪了?這樣亂跑很危險?!?/br>莎莎也沒尷尬,把手伸回,“我五歲啦!才不會被壞人拐跑呢!我的家人去買票了,喏?!彼钢赃呇b飾著一堆動物的房子,“這個游戲叫愿望盒子!可好玩啦,馬上就開始了,我先去找我家人咯!”蔣麓抓住了準備轉身離開的蔣澤端。“端端,”那櫻花似的唇勾起,“我聽說這個游戲確實不錯,去試試?”走進單獨二人的游戲屋,我終于可以摘下面具。走進這間房,我和他像被卷進一只大棉花糖,房頂,腳下,腿邊,到處是大團如云般的粉紅煙霧。我的端端正打量著四周。他這般模樣真的太可愛了。我剛想把他從地上再抱起來,這時,升起一道不高的粉色墻壁,正好將我們分開。“啦啦啦,啦啦啦?!?/br>一只大貓頭鷹不知從哪出來的,在我們頭頂飛來飛去。“報上你們的名號來!”我說,“他叫端端?!?/br>貓頭鷹哼了一聲,“他為什么不自己說?!那你呢?”我猶豫了下,“我叫蔣蔣?!?/br>我不想叫自己麓麓。“好吧,端端,蔣蔣,游戲就要開始了,你們準備好了嗎?"肥碩的貓頭鷹竟然能讓自己站在一片云上。那道墻壁讓端端只能露出腦袋。他冷著小臉,“沒有。不懂?!?/br>貓頭鷹生氣的怪叫幾聲,“啦啦啦!啦啦啦!”它用翅膀指著我們,“你們竟然不看規則!”“……”“好吧!聽好了。這個游戲非常簡單——”“——這個游戲非常簡單,但其實,也挺難,”貓頭鷹煞有其事,“如果你們并不默契,奉勸兩位速速離去;但如果蔣蔣和端端心有靈犀,那就易如反掌啦?!闭f著,它翅膀大力一翻。蔣澤端摘掉臉上的羽毛。“好!”注意到他的動作,貓頭鷹從云彩一躍而下,嚎叫道,“看來你已經準備好了!“二人還沒反應過來,那肥碩的身軀便以閃電地速度筆直降落在蔣澤端的頭頂。蔣麓只來得及看見父親奮力甩了幾下腦袋,中間的墻壁便猛然升高,將兩人完全隔絕開來。“……不是還沒講規則嗎?!”他詫異地喊道。沒人回應。五分鐘后,伴著半空花團團簇簇的粉紅云朵,一顆長毛的rou球炸彈一飛沖天,撞上天花板。倒在地上的貓頭鷹掙扎起身,對冷眼看著他的客人說:“他已經把他需要知道的東西告訴他了。至于你嘛,等一會呢,你會站在一個大屏幕前,觀察畫面中的四個端端,至于哪個是真,哪個是假,就需要自己來判斷了。這是游戲的第一關?!?/br>“其余三個是游戲NPC嗎?”貓頭鷹眨眨眼,“……是的。等你猜對后,就將進入到端端的場景,和他一起完成第二關。第二關的內容嘛,簡單來說,就是實現他的愿望?!?/br>言畢,貓頭鷹盯著面前的墻壁。“你看我干什么?!必堫^鷹見蔣麓沒有反應,扭過臉,“游戲已經開始了!半個小時后沒完成,就算失敗了,還不趕緊進去哇?!?/br>蔣麓:“……這墻沒有門,怎么進?”“哎呀,你可真是的,”它嫌棄得罵罵咧咧,“你上前摸摸就知道了!”在NPC的鄙視中,蔣麓走上前,手指放上面前的粉色墻壁。剛一觸到,墻面便裂開一道細紋,很快,那條裂口越撕越大,直至完全分崩離析,變成大塊大塊浮動的粉紅煙霧,排列成中間透光的拱形。蔣麓抬腿邁入——一陣刺目的光亮后,他置身于一間敞闊的屋子里。屋內光線幽暗神秘,天花板和地板上被數面鏡子貼滿,最引人注意的,是東南西北四面墻壁上巨大的液狀屏幕,屏幕蕩漾著水紋,一條大金魚正從左面穿過,游曳而來。金魚游到了他面前,魚頭緊貼著屏幕,魚唇一張一合,似乎要將蔣麓看個清楚。“咕嚕咕嚕,玩家麓麓準備好了?還有什么問題嗎?”“沒有?!?/br>“好的,那就祝您好運?!?/br>“……一號廳已確認完畢!”金魚轉動身子游走,“咕嚕嚕,二號廳連線——“只見魚尾在消失前地金光一閃,四塊屏幕一齊彈出了幾個大字。“第一關:四只端端蓋房子?!?/br>四只?蓋房子?我看著這個幼稚的標題,不知所以。剛想走上前看一看,就見屏幕中飛來數只色彩繽紛的大鳥,用尖銳的爪子抓害蟲般抓走了這幾個字。接著,屏幕中出現的景象讓我不由屏住呼吸——清晰呈現在面前的,是那張被放大的,可愛無比的臉。是我的爸爸,不……我的端端。我忍不住笑了。面前的他小臉茫然,雙眉微鎖,忍不住想伸手摸上一摸,身后卻傳來一個聲音——“這都是什么東西?!?/br>我扭過身:另一個端端。他看上去明顯更焦躁,四處環顧走動著。前后左右看了看,我在心中按順序給他們標上序號,然后在房間中央席地而坐,認真觀察起來。一號:表情焦躁,一臉不悅,來回踱步。二號:有些茫然,在原地蹲了下來,瞇眼看著遠處。三號:背對著鏡頭。四號倒是一臉平靜,先是前后看了看自己,又在畫面中走走看看。但他們所處的背景卻是同樣的:一片空空如也的平坦土地,能看到稍遠的地方是一片莊稼地,更遠的地方則是一片叢林。眼看三號就要越走越遠,我正納悶這到底是怎么回事,便看到屏幕中,四個端端面前出現了一個熟悉的——“又是你?!”他們異口同聲。竟又是那只貓頭鷹。貓頭鷹在半空飛舞,“沒錯!正是在下!”“到底還開不開始了?!”一號抱著雙臂,面容冷峻,“還是已經開始了?”“就我一個?他呢?”右邊又問。四號也道,“我還是沒弄明白這是怎么回事?!?/br>……此時,我才明白,這第一關也非我想的那么簡單。東南西北四個人,留神這個便會分心那個,一起說話時,簡直讓我頭昏腦漲。好在,四只貓頭鷹中氣十足的雄厚嗓門打斷了端端們的發言。“嘎嘎嘎嘎!沒錯,正是在貓!現在,我要給您講個故事。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個遙遠的地方叫做童話島,這里住著蔣蔣和它的好朋友端端。有一天,他們驚恐的發現,和童話島相隔不遠的惡魔森林來了一只大灰狼,生活開始潛伏著可怕的危險。經過商量,他們決定一起加固自己的房子。但是,童話島上的資源是有限的,只有金木水火四種材料,也分別指代四種東西:金,榮華富貴;木,平靜安寧;水,無上的智慧與理性;火,愛與陪伴。端端和蔣蔣經過商量,決定兩個人將它們平分,每人兩種。你最渴望的也是你最想守護的,為了抵擋大灰狼的進攻,你選擇的兩個應該是你認為最重要的,至于剩下的兩個是不是蔣蔣最渴望的,那就不得而知了。但,比抵御大灰狼更重要的是蔣蔣。為了防止你們兩個因搶奪資源大打出手,所以,你們兩人選的必須是不一樣的。故事講完了?!?/br>話音剛落,屏幕上,蔣澤端們面前憑空浮現出虛擬的四樣小圖標:一塊金子,一棵大樹,一滴水,還有一簇火苗。正當蔣麓在腦中梳理著這個神奇的游戲時,他的面前也浮現出一模一樣的四樣選項來。這時,二號蔣澤端冷冷地說,“如果我和他選一樣了呢?”貓頭鷹聳聳肩,“剛剛都告訴你咯,你如果和麓麓選的有重疊,說明你們并不默契,第一關就失敗咯?!?/br>“……失敗又怎樣?!?/br>“不咋樣,證明你們不默契咯?!?/br>——蔣麓明白了,原來通過第一關,是要對兩個人同時進行考驗,而且各自答對后才算成功。對他來說,他需要分辨出哪個才是真正的蔣澤端;而對蔣澤端來說,則要思考他認為最重要的東西,蔣麓認為最重要的東西,和蔣麓會不會考慮為了他故意去選相反的答案……才能達到不使兩人選擇重疊的結果。蔣麓想:想要通關,重要的不是知道自己要什么,而是對方不想要什么,從對方的視角想對方。貓頭鷹消失了。蔣麓一邊觀察著四個人的神態和反應,一邊在腦中思索著真正的蔣澤端會怎樣選擇。以他對父親的了解,金木水火,他認為最重要的,八成是平靜和智慧。前者是由于蔣澤端的性格,后者是他一直以來的追求。那他會認為自己選擇什么呢?蔣麓笑了笑——火。哪個又是他覺得我一定不想要的呢?……水和木,平靜和智慧,哪個是他相對來說可以為我舍棄的呢?思索片刻后,蔣麓在屏幕上選擇了答案。而當他抬起眼——正好看見,左邊那面墻的那人,深深凝視了一眼鏡頭。四號。屏幕上,端端們也選擇完畢了。片刻后,四棟形態各樣的大房子拔地而起——同時,遠處的樹林里傳來一聲狼嚎,接著塵土飛揚,奔來了一群狼!四只領頭狼沖著端端們以一樣的姿勢欠了欠身,“喲,準備好了?那我來看看吧?!?/br>一號端端的房子:黑墻白瓦,簡簡單單,但庭院中綠樹成蔭,還有一方碧藍水塘。狼說,“木和水,不錯?!?/br>另一只狼在打量二號端端的家:整棟房子是用金子做成的,同時,庭院綠意森森。這只狼挑剔道,“這顏色,真扎眼!"右邊屏幕的狼簡單點評道,“想要寧靜和陪伴呀?!?/br>四號端端,也平靜等待著狼的審視。他要的是水和金。門口盤踞著一條虛擬火龍,威風十足。狼們轉悠完畢,又對著四人異口同聲道:“好了!現在,本狼要求你們,在這個紙上,寫下一個你們在本童話島和這四種元素就能實現的愿望,把它貼在家里的墻上。如果你們這關通過,下一關就讓你的小伙伴來幫你完成它吧!”四個端端領了紙,走進屋里,又陸續走了出來。“好了——現在是答案揭曉的時刻了——”面前的屏幕上,突然在每一塊的下端出現了一個選項。那只屏幕中的金魚不知怎么從屏幕中鉆了出來,又不知何時站在了我身旁。它吐著泡泡,“你認為哪個是真的端端,就站在他面前?!?/br>我向左邊走去。四只大灰狼走到房子前,咆哮著,“——你們一定想知道,蔣蔣為什么不在?因為,他面前出現了四個端端,一真三假!難以抉擇!現在,本狼就來幫他一把!”我在四號面前站定——“嗷嗚!”怎么可能?!我不可置信的看著屏幕中,被大灰狼一把撲倒后變成虛影。我竟然選錯了。立刻扭身四顧——唯一剩下的,竟然是三號!他才是我真正的,蔣澤端。可是,他為什么選擇了木和火?平靜和陪伴?無論是從他考慮還是從我考慮,都不應該啊。金魚在我旁邊嘖嘖道,“哇哦,不好意思,游戲結束,你選錯了?!?/br>“……”“來看看端端選對了沒有。蔣蔣選了哪兩個呢——”屏幕里,我的父親低著頭,一個聲音在他上空道:“闖關失??!蔣蔣選擇的是木和火,你們兩個選的完全一樣?!?/br>金魚說,“……哇哦,雖然通過第一關的人也并不是特別多,但是像你們這樣彼此都選錯,還錯的這么徹底的也很少見呢。不過,這也不失為一種默契。咕嚕嚕?!?/br>我沒心情理它,只看著屏幕——忽然,他不見了。“他已經回去啦,我們也走吧?!闭f著,金魚的尾巴沖我瞄準。“等等,”我打斷了他,“在那之前,能不能讓我知道他寫了什么愿望?”我拉他玩這個游戲,就是想知道他想實現的愿望是什么。只是第一關都沒有過,且錯的如此離譜,我萬萬沒有想到。“……行吧?!苯痿~說。它游到屏幕前,對著它一陣吐泡泡。鏡頭漸漸拉近,深入,穿過他建好的庭院,對準了他寫好的那張紙。——他什么都沒寫。兩人走在一片歡聲笑語的街道上,氣氛有些沉默。蔣澤端看了一眼身邊的人。蔣麓又戴上了面具,雙手抱著給他買的零食和玩具,低頭似在沉思,低落的情緒和進游戲屋前對比鮮明。他怎么了?蔣澤端收回目光,暗自納悶。因為剛剛游戲失敗嗎?說實話,蔣澤端對此也有幾分遺憾,但他并不認為這是讓蔣麓這樣低落的原因。在他面前,蔣麓一向情緒穩定,決不會莫名黑臉冷戰,至于像玩游戲這種無足輕重的小事,更是萬萬不可能了。……又想到蔣麓近日來的“異?!?,蔣澤端心中更亂。躊躇片刻,蔣澤端終于忍不住仰起臉道。“喂?!?/br>蔣麓回過神,揉了揉了他的頭發,“嗯?”“……你是不是不開心?”像是沒想到他會這樣問,蔣麓頓了一下,“您說什么?”蔣澤端低下頭,“是不是因為我,才不開心?”雖然不知道為什么,但蔣澤端本能感覺只有他才會讓蔣麓這樣。蔣麓愣了愣,在他面前蹲下來。“……是因為變成端端的原因嗎,”望著那雙又大又亮的黑眼睛,蔣麓輕聲道,“所以您更可愛了?”瓷白的臉蛋閃過暈紅,“不要廢話……到底是因為什么?”“好吧,”蔣麓想了想,“我向您道歉,爸爸,剛剛我意氣用事,沒考慮到您的感受?!?/br>聽到道歉,蔣澤端反而更煩躁了。他望著面具下那雙有些無措的眼睛,忽然伸開雙臂——“抱我?!?/br>幾秒后,蔣麓才驚訝又不確定地,“好吧……?”然后手臂用力將他攬入懷中。忍不住親了上去,蔣麓喃喃道,“端端可真是太可愛了?!?/br>在父親的指示下,我抱著他鉆進了粉色的升天泡泡。很明顯,他對這種飛上天的彩色大氣球并不感興趣,只是想找一個能說話的地方,遠離了地面,喧囂和嘈雜都不再分明。但,對于他這種“想要談談”的表現,我十足驚訝和欣喜。一直以來,他表達感情的形式都十分內斂,像今天這樣,帶著歉意來問我是不是因為他不高興,并在大庭廣眾的人流中張開雙臂索要擁抱……我萬萬沒有想到。升天泡泡徐徐上升,從半空俯瞰,所有景物被映照得一片粉紅。側頭望向身邊的人,他也望看著我。我們誰都沒有開口說話。在這無聲中,我恍然感到這具機械的軀殼擅作主張,為我編排出一種陌生的情感。這情感讓我徹底失重,在和他相同頻率的胸腔起伏中迷幻又迷失。許久后他終于開口,指指我的臉,“外面看不到里面,你不用戴了?!?/br>我沒有說話,拉過他的手放在我的面具上。他緩緩為我摘下。結果,在摘掉的一瞬間,他再次逃也似的移開了目光。我,“……”我終于忍不住了。“爸爸,”蔣澤端肩頭一沉,“您想和我談談,是嗎?”“……你剛剛為什么不高興?”還有,為什么一個多星期了,都不與我——這當然是問不出口的。蔣麓沉默兩秒,“我也有想問您的東西?!?/br>“問我?”“對,就象您剛剛那樣——”蔣麓掰過他的身子,凝視著他躲閃的眼睛,“您這段時間,為什么總是不敢看我?”蔣澤端被他抓著,臉頰變得和泡泡一個顏色,“……哪有……”“沒有?”蔣麓逼視道,“一個多月了,我認為這不是我的錯覺?!?/br>“……”“為什么不敢看我,嗯?”蔣麓瞇眼,一點點湊近了他,語氣親昵又有些冰涼,“——我只能理解為怕我,可是這不應該,您知道我是有多愛您的——所以,您難道做了什么虧心事?“蔣澤端瞪大雙眼,“你說什么?!”他掙開了他,怒聲反駁,“難道你這段時間就對我正常了嗎?”蔣麓皺眉,“我?”因為被冤枉得憤怒,蔣澤端幾乎是想也不想便脫口而出——“這幾天晚上你為什么都不要我?!”話一說完,蔣麓和他都愣住了。“我……”蔣澤端立刻強作鎮定,“我不是那個意思……”蔣麓平靜道,“是嗎?!?/br>其實他內心猛然狂喜!片刻后,他看著蔣澤端難堪道無比的臉,輕飄飄說了一句。“我就是故意的?!?/br>“你……!""我就是不cao您,看看是不是就我一個人喜歡這種事,看看您會不會因此著急,看看您會不會知道,我生氣了,”蔣麓伸手,捏上父親柔軟纖細的脖頸,“幸好,您也是喜歡的?!?/br>蔣澤端怒道,“你有病?!?/br>“所以,您可以告訴我了嗎?不敢看我的原因?”"……““好吧?!笔Y麓松手,面無表情道,“既然您不想說,我也不逼您……”“因為你太好看了!”蔣澤端突然喊道。“因為——”蔣澤端緊閉雙眼,一字一頓,仿佛承認這句話用盡他的羞恥心和力氣,“因為你太好看了……我一看到你就會忍不住一直盯著你看,什么事情都做不了,我……”他說不下去了。聽不到那人的回答,蔣澤端慢慢睜開眼睛,只見蔣麓怔愣地看著他,完全呆住的模樣。“我的天……”他低聲自語,“是這樣嗎?”蔣澤端咬住下唇,睫毛顫抖不停,“……嗯?!?/br>“我還是無法相信,”蔣麓搖著頭,“竟然會是這樣的理由……”他一把將蔣澤端摟緊懷里,“我真是太受寵若驚了?!彼煌5赜H吻蔣澤端的額頭,頭發,“好看怎么了?您難道不知道,我整個人都是您的……一看到我就什么都做不了是嗎?”蔣麓笑著說,“好治。那就一次性把我看個夠?!?/br>“……你以為我對你做了什么虧心事?”“我以為,”蔣麓深吸一口氣,“我以為您因為隱瞞了想要領養孩子的事情,就像曾經再做一個我來取代我的位置,對我心有所愧……”見蔣澤端緊皺眉頭,他立刻道,“沒關系,我想通了,我——我愿意接受一個新成員?!?/br>蔣澤端一字一頓,“你在說什么???”蔣麓半張著嘴,“……”“……我知道了。你是不是看我智腦了?”“對……"“……我查那個是因為,”蔣澤端一臉疲憊,“前段時間,我查到林麓很早之前作為領養兒童在這個島上生活過?!?/br>“這樣的話,您為什么不告訴我?”“你不是不喜歡林麓嗎?!?/br>蔣麓啞然。沒錯,他對那個曾占用愛人大腦,害得他不得安寧地幽靈素有不滿,盡管明知林麓也是受害者,但蔣麓還是忍不住將他與蒙德里安相聯,這也是為什么他在童話島起名時都不愿稱自己麓麓的原因。蔣澤端又說,“而且當年,那個‘你’也不是做出來取代你的——我那么做,是我想把他送去返廠銷毀,保下你?!?/br>震驚,甜蜜,欣喜,不可置信……太多的情感沖擊讓蔣麓再也說不出一句話。“所以你呢?”蔣澤端開始反擊,“為什么從游戲屋出來如此不悅?”“……其實我剛剛也沒有不開心,只是想不明白?!?/br>“想不明白什么?”“……您為什么,會在游戲里選平靜和陪伴呢?”“因為他說讓選最重要的,我認為這兩個是最重要的。我才搞不懂你為什么去選那兩個?!?/br>蔣麓便把他對那道題的想法和悖論解釋了一遍。沒想到蔣澤端說,“???這么復雜么?!彼D了頓,“事實上,我并沒聽清他說不可以和你選重復的規則……所以我直接選了我認為最重要的?!?/br>“……就算是最重要的,我也以為您會認為去選智慧?!?/br>蔣澤端沉默片刻。“如果是以前,我會?!?/br>蔣麓眨也不眨地盯著他。“現在呢?”“現在,平靜地和你在一起更重要?!?/br>“……”他又補上一句,“最重要?!?/br>粉紅的氣球高高漂浮在城市上空,不遠處的塔樓傳來溫柔的贊歌,外面是粉色的夢幻王國,一起都浪漫得不可思議。蔣麓喉結滾動,呵出一口熱氣,他問出最后一個問題。“那為什么最后沒寫愿望?”我以為您對我沒有任何期待。“愿望?”蔣澤端想了想,“因為我想要的一切都有。我別無所求?!?/br>蔣麓不說話了。他只是伸出手,緊緊地,緊緊地抱住懷里的人,顫聲道。“原來您也是很愛我的?!?/br>蔣澤端小小的手掌拍了拍他的后背。“……傻瓜?!?/br>(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