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臺上咄咄逼人,臺下也未有半分懈怠,是想趁這皇帝情緒大變的良機逼宮罷。十五年前,他們便未錯估帝后的感情,清楚如何做才能最大限度地擊潰他們二人的信任,激發他們深藏不露的情緒。不過,到了如今,他們卻多少錯估了一個人。只是錯估了這個人而已,便已是敗著。這回,是時候瞧瞧太子殿下的手段了。洛自醉望著立在九龍座邊的皇戩。前些日子,他便獲準上朝議事,但一直沒有前來。這兩天來了,也未說什么話,只是不著痕跡地觀察著眾臣的舉動。長公主派應當明白這位太子殿下的資質和才能。不過,他以往行事都依靠后亟琰和皇顥的力量,讓人不禁生出他失去倚靠便無法成事的錯覺。這些時日的低調,或許也更加深了他們的印象。左右局勢的關鍵,便在他了。他要選什么時機給予政敵致命一擊?……休后么……洛自醉注視著皇戩好一會,才將視線移至皇顥臉上。自早朝開始,皇顥便靜默且冷漠地旁觀,待似欣賞夠了臣子們唱作俱佳的一通表演后,他才開口:“昨日的調查已有些眉目。馮修儀本只是患了輕微的風寒,但遭人投毒,病情才日益嚴重。朕已命人嚴審診治她的太醫和煎藥的侍從。目前,幕后何人他們還未招供,不過,朕倒是已經心中有底了?!?/br>底下一片小sao動。皇顥又道:“馮修儀被人陷害,為明貞潔自盡,其志可嘉,朕追封她為馮妃,由棲風君主持葬儀事宜?!?/br>洛自醉出列,行禮:“臣領旨?!?/br>“至于寧姜……”冰冷的目光巡脧過去,停駐在左將軍附近。顯然感覺到這目光中的殺意,左將軍雙膝跪下,叩首:“臣教子無方,請圣上賜罪!”聽了此話,皇顥卻倏地彎起了嘴唇:“左將軍確實有教養失當的過錯。不過,一旦入宮,宮中大小事情便與家中再無干系,愛卿的忠心,朕自也清楚得很?!彼曝煼秦?,似怒非怒。但,洛自醉能聽得出來,他對沿襲萬千年的慣例的不滿。以往,多少個家族倚靠這個慣例而躲去一劫?“宮中榮華富貴、爭奪傾軋與宮外不相干”——縱然此規則的設立是為了避免外戚勢力壯大,為害皇室。但,為禍亂者也正靠著它逃過責罰。寧姜就因它而被家族舍棄了?;蛟S,將他送入宮廷之時,寧家便存有犧牲他的心思了罷。洛自醉微微側過臉,望了左將軍一眼。他低垂著臉,看不清他此時此刻的神情。身為父母,居然存心將兒子置于死地,洛自醉無法理解,也不愿理解。“臣謝陛下隆恩?!?/br>抬首,立起,依舊是沒有半分破綻地帶著些苦澀的神色。虎毒尚不食子,留此人物,必定是個禍害。洛自醉的視線與皇戩的目光在空中交錯,交換了些雙方都明了的訊息之后,便自然而然地移開了。“圣上,調查之事固然緊要,但,休后之事也請盡快作出決斷!”周丞相毫不畏懼地站出來,躬身行禮。方才的咄咄逼人沒有效用,不過,他顯然并不打算就此罷休?!疤热羰ド喜槐M早下旨,只會令我池陽禮制崩毀之辱更難消!”“圣上,請下旨!”“住口!朕自有判斷!何時輪到你們揣測朕的意思、指摘朕的不是了?!”“圣上請息怒!臣等無意揣度天意!只是情勢至此,請圣上舍棄情誼,作出公正的決斷!”情勢至此……太子派已被他們逼至絕境。被敵人將一軍后,惟有隱忍、惟有給對手制造假象、惟有找到最佳的時機,方能反敗為勝。在此情形下,太子派不得不保持沉默,這也讓皇顥陷入了孤軍奮戰的境地。此事已經無法延緩,更無法挽救。但,倘若后亟琰不自請離開,或許,此情此景將日日在朝中上演罷。直到民意無法違……直到溪豫亦有反應……就在朝堂上的一片紛雜即將告一段落之時,議政殿外傳來一聲輕笑。“圣上,您就依了他們罷。他們所言句句在理,令我心悅誠服。因此,就算皇上不下旨休后,我也要自請休離?!?/br>隨聲入殿的,正是笑盈盈的后亟琰。他泰然自若的風度,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皇顥的臉色微微變了,想是沒有料到后亟琰居然如此干脆利落。不僅他,即便是洛自醉也未曾料想到,他會在下決心的次日便行動。后亟琰緩緩走到殿中央,向皇顥行禮,而后,笑著將一個金漆折子遞給了徐正司。徐正司頗為難地朝他彎腰行禮,有些猶豫地接過折子,瞥了立在不遠處的洛自醉一眼,轉身呈上去。皇顥仍目不轉睛地盯住后亟琰的臉孔,接過折子后,他也只是垂目飛速地掃了一眼,立刻抬起眼,臉色越發沉郁。“這便是你給朕的答復?”他冷冷地問。后亟琰笑著頷首,道:“曾以為可與陛下攜手一生,但,看來,陛下與我的緣分注定有此一劫?!?/br>皇顥瞇起雙眼,沒有應答。一陣能令在場人窒息的靜默過后——“也罷,既是你的希望,朕也不能強求?!?/br>出乎絕大多數臣子意料之外,他竟神色平靜地答應了。說完便執起朱砂筆,在折子上頭批了數筆,而后取出玉璽,蓋印。一系列動作有如平常批奏折一般,有條不紊,迅速從容。“多謝陛下寬宏大量?!焙筘界嵵氐叵蛩卸Y。皇顥閉上眼,抬抬手示意他起身。“亟琰還有一事相求,望陛下看在多年情分上答允我?!?/br>“但說無妨?!?/br>“我想向陛下要一個人,帶他回溪豫?!?/br>此話一出,群臣登時一愣,接著立刻竊竊私語起來。無數目光落在洛自醉身上。洛自醉恍若未覺,想起昨日后亟琰說還他人情之事。要這么還么?他不禁苦笑。他知道,后亟琰想趁這個機會,將他帶出宮廷,給他自由,也算是償當年的諾言。可,此時此刻?“不知殿下所說何人?”皇顥睜開眼,銳利之極的目光停在洛自醉臉上,沒有分毫情緒變換。“洛四公子?!焙筘界氐?,神情仍然輕松,仿佛他所說的人,只是個再普通不過的人,而非池陽文宣帝宮妃棲風君。洛自醉臉上雖平靜依舊,心中卻驚異之極。他到底在想什么?這種時候,要皇帝的宮妃,豈非更往傳聞中糾纏不清的兩人身上抹黑?倘若皇顥真答應了他,往后,他洛自醉和溪豫二皇子殿下的關系可就再也洗不清了。而且,皇顥也將蒙上奇恥大辱。不止如此,這邊的事情尚未平息,他怎能就此一走了之?不能確定洛家安全無虞,他如何能安心?殿下,你以為,我會走么?還是說,你不過是博個可能?皇顥冷笑一聲,道:“朕向來有成人之美。若棲風君答應,朕自當準他出宮?!?/br>后亟琰垂首表謝,遂笑吟吟地望向洛自醉。洛自醉也淺淺一笑,朝他頷首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