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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飯桌上有幾個生人,你不必管,也不用招呼,吃飽肚子就是了?!?/br>顧理初蹙著眉頭:“咱們兩個吃飯不成嗎?”顧理元對著墻上的鏡子梳了梳花白的短發——事情太多,好一陣子沒染了。結果就是他又變成了鶴發童顏的模樣。把自己打掃干凈了,他轉身把顧理初拽過來,也給他梳齊了頭發。然后上下打量了一番,心想:我的弟弟是多么的漂亮??!嘆了口氣,他手拉手的領著顧理初出了工廠,開著汽車到了錦江飯店。其時雅間內已有人等候多時。其中有一位胡太太,在馮采薇那里的身份相當于一個女幕僚,此刻便滿面笑容的起身道:“顧先生,你這個時間拿的倒巧,我們也是剛剛進來的?!庇滞娏祟櫪碓砗蟮念櫪沓?,便一拍巴掌驚叫道:“哎喲!這位就是令弟了?真是好模樣!早從蘇太太那里聽說令弟生的好,果然是聞名不如見面的?!?/br>這時旁邊的幾名男女也隨著站了起來,那胡太太嘰嘰呱呱的又說又笑,先將顧家兄弟恭維了個遍,然后才向雙方做了介紹。原來這幾位都姓劉,乃是一家子的。其中除了一個主事兒的劉太太磊落些外,余人都是一色的唯唯諾諾,局促之極。一時侍應送上菜單,眾人輪換著點菜。顧理元在桌子下握著顧理初的手,也不大說話,目光如刀般就在那劉小姐身上刮來刮去。那劉小姐今年也有二十八九歲了,穿著一身簇新漿硬的陰丹士林藍布衫子,紅白脂粉下面透出焦黃的皮膚本色,稀疏的頭發并沒有剪,打了個同樣焦黃的細辮子。曉得顧理元在審視自己了,劉小姐垂首嫣然一笑,兩個眼角邊赫然擠出兩道深深的魚尾紋。“他娘的馮采薇是要給阿初找個媽回來了!”顧理元想到這里,強壓了憤怒情緒,不再抬頭亂看。一時上了菜,他也不管桌上是否冷場,只打發顧理初填飽肚子了,便找了個理由,匆匆退場。那胡太太曉得這劉家小姐是決不能入這顧先生的眼了,心想你這弟弟是個傻子,又想找什么好樣的姑娘來相配?當然……劉家小姐和那弟弟的相貌,也實在相差的太懸殊了些。胡太太向來都是位堅強的女性,這開頭的失敗是完全不能讓她沮喪的。出了飯店,她一面乘坐人力車前往蘇家匯報戰況,一面開始醞釀下次相親的人選。第55章沈靜仰著頭,盡量睜大眼睛,不讓剛滴進的眼藥水流出來。醫生站在窗前,一邊收拾注射器一邊說道:“不錯,視力有所恢復。盡量少見光,注意休息?!?/br>沈靜終于忍不住眨了下眼,眼前依舊是一片朦朧,并沒有覺出視力上的好轉。不過他寧愿相信這醫生的吉言。醫生在不久后便離去了。留下他一個人坐在牢房里。他站起來,小心翼翼的向窗前走去。遇到顧理元的第二天,他這私自離開看守所就醫的事情便被披露在報章上了,頓時輿論大嘩,陳柏生馬上就挨了戴局長的罵,無奈何,只好把他送回了看守所——不過這回給他換了一件寬敞明亮些的單人牢房,又每天派醫生過來為他繼續治療。至于生活瑣事,也有人替他打點。如此,他倒成了這看守所內獨一份兒的特權階級了。凌霄先前因為六十歲的老母從重慶返滬,忙于家事,便好一陣子沒能來找他的麻煩。沈靜被陳柏生送出去治病了,他也不聞不問。待到現在家中一切安定了,他才背著手,又開始虎視眈眈的在看守所內到處亂轉。因為這個,現在沈靜根本不敢下樓放風,就怕碰上他,再讓他看出什么不順眼的地方來。門鎖忽然嘩啦啦一陣響,警衛打開門,送進來一個夾著大公文包的年輕人。原來陳柏生曉得沈靜那交代材料寫的太不容易,便從局內調了一個小書記員過來,幫他筆錄。這小書記員今年不過二十出頭,剛進了局里,本想做番事業出來,沒想到他的事業,就是成天的陪著個半死不活的漢jian扯淡。而沈靜被關在房內,悶的要死,倒是很高興陳柏生能給自己找這么個人,既能幫忙,又可作伴。此時見他進門,便笑著轉身招呼道:“小李,今天來的早啊?!?/br>書記員名叫李慕文,非常的不愿意被一個囚犯這樣親熱稱呼,所以只點了點頭,然后把公文包放在桌子上,從里面往外掏稿紙本子。沈靜拉了把椅子在窗前桌邊坐下了,把那本子拿過來翻了翻,又低頭貼近了看:“字寫的倒不錯。沒想到幾天的功夫,就寫出這么多頁了?!?/br>李慕文也搬過椅子坐下來了,伸手把本子拿過來,又擰開鋼筆帽在紙張的空白處劃了一下,表情嚴肅的答道:“你說的多,我當然就寫的多了?!闭f著翻到新的空白頁:“上次講到你從社會部的財務處調到了龍華集中營做事務主任,好,請繼續講吧!”沈靜感覺窗外的陽光似乎有些過于明亮了,便起身拉了自己這一側的半邊窗簾,然后閉了眼睛坐好,開口說道:“要提起集中營,那就有的說了。那地方呆著真是舒服,從早到晚,什么事兒也沒有,就是閑著。要說不好的地方,自然也是有的,首先就是那個地方有些偏僻,交通很不方便。再一個,就是伙食太差,你是不曉得,那個廚子是什么手藝都沒有的,就是力氣大,能一次做成百上千人的飯菜。幫工就是些外國女人,也幫不出什么好兒來。結果我們就受苦了,什么正經飯菜也吃不到。把那幫吉田班的日本兵餓的啊……”李慕文聽了,感覺這一番話中并沒有什么可記錄的地方,便放下筆好奇的問道:“那怎么辦了?難道你們一直餓著?”“先前可不就是餓著么!后來大家都受不了了,就開始自起爐灶。好比我那兒有個姓林的,他是個秘書,其實文化水平比我也高不了多少,高小都沒有念完。他水平這么差,我有工作也不敢讓他做啊,他就無所事事,天天在房里燉rou、炒rou、那個味兒啊……熏死我了。我又不好說他,因為日本兵們只要見他拎著rou回房了,就搬著板凳坐在他門口等著,我不想得罪日本人??墒俏页运?,聞著那個味兒真是要命?!?/br>李慕文聽得津津有味:“你為什么吃素?信佛?”沈靜擺擺手:“別提了,你不知道,我小時候,窮的要死,什么都吃不到——我跟你講啊,在十六歲之前,我都不知道吃飽了是什么感覺。人餓到這個份兒上,就不挑撿了,見著能吃的就往嘴里塞。就這么的,我又餓、又亂吃東西,結果就把胃搞壞了。其實我也不是吃素,我連菜也不大吃的?!?/br>李慕文恍然大悟的點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