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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來:“傻小子,不是做夢,哥哥真的回來了!”顧理初還是不說話,只抬起手,去摸顧理元的臉,從額頭摸到鼻梁,從鼻梁摸到嘴唇,從嘴唇摸到下巴。從下巴向上,摸到了短短的頭發。頭發是染黑了,兩鬢處的發根卻又泛出花白。顧理初放下手,把臉貼在顧理元的胸前,半晌,忽然抽了下鼻子,然后就嗚嗚咽咽的哭了起來。顧理元把下巴抵在顧理初的頭頂上,又騰出一只手摸索著掏出手帕給他擦眼淚。他認定這弟弟是受了苦楚了,所以心里是非常的不好過。懷中這個溫熱潮濕的身體中流著和他同樣的血液,世上僅此一人,他必須愛他。顧理初哭了幾聲便停住了,他拿過手帕擦了擦臉,然后從顧理元的懷中掙了出來。顧理元愣了一下,微微的彎了點腰,以便可以直視他的眼睛:“阿初,怎么不讓哥哥抱了?”顧理初垂著眼簾,一滴淚珠掛在睫毛上,顫顫巍巍的,忽然落下來,滑過了面頰。他深吸了一口氣,壓住了那股子抽噎:“已經抱過了?!?/br>說完他走回桌邊坐下,胳膊肘拄在桌面上,他把碗筷重新擺齊。顧理元見了,愈發覺得奇怪,那奇怪中,又夾帶著一絲失落。走到顧理初身邊,他拉了把椅子坐下了:“阿初,沒吃晚飯嗎?”顧理初低著頭,眼睛望著面前的那副碗筷,因為剛哭過,所以說起話來還帶著點鼻音:“我等沈先生回來一起吃?!?/br>顧理元聽了這話,那副英俊面孔上當即閃過一個怨恨的表情??杀M管目光凌厲如刀,聲音卻還保持著溫柔:“沈靜嗎?不必等了,他回不來了!”顧理初抬起頭,一雙灰眼睛水盈盈的:“為什么?”隱隱的擔憂從顧理元的心中升起,他覺得自己最怕的一件事情還是發生了。“我一會兒告訴你……這菜都涼了,我帶你出去吃點東西,好不好?”顧理初想了想,然后緩緩搖頭:“我不餓?!?/br>顧理元握住他的手,全身都疲憊的靠向后面椅背。同預期相比,情況有所變化,他那縝密的頭腦立刻開始進行理性的分析。“阿初好像同那個姓沈的下三濫王八蛋還有點感情似的,這說明那個下三濫這一年多來對他大概還不錯,這倒不是件壞事情;不過下三濫就是下三濫,阿初同那種人相處久了,肯定是沒有好處的——恐怕已經學了不少的壞了!當然,這不是什么大問題,他畢竟是我一手養大的弟弟,就算學壞了,我也能把他管教回來?!?/br>顧理元表情慈愛的望向顧理初——后者依舊垂著頭,木然的望著桌面。于是他又不無悲傷的想:“他同我不是那么親了。說起來也是我對不起他,把他一個人丟下來自己逃走。大概姓沈的在他面前也沒少說我的壞話。他還是個孩子,什么話聽多了,恐怕也就要漸漸的相信??伞晌沂撬绺绨 趺茨芨疑帜??唉……他是不懂事的,想必還是那沈靜搗的鬼……”想到這里,他又前傾身體問道:“阿初,怎么了?看哥哥回來,不高興嗎?”顧理初點點頭,輕聲答道:“高興?!?/br>“那你抬頭讓我看看……”顧理元邊說邊把他連拖帶拽的扯過來,面對面的坐到自己腿上,還當他是個小孩子那樣摟著哄:“阿初,想不想我?”顧理初伸手揪住他西服上的一個扣子,依舊是垂了眼簾不肯看他:“你還走嗎?”顧理元微笑著搖搖頭:“我再也不走了,再也不離開你了。好不好?”顧理初眨巴著眼睛沉默了一會兒,開口問道:“沈先生為什么不回來了?”顧理元為了立刻讓這二人一刀兩斷,所以不假思索的就說了實話:“他這兩年為日本人做事,是個大漢jian,現在日本人投降了,他也被抓進監獄里去了?!?/br>顧理初這回倒是抬起了頭:“監獄?是關壞人的地方嗎?”顧理元恢復了臉上的微笑:“是啊?!?/br>顧理初搖搖頭:“沈先生也不是很壞??!”這句話又是出乎了顧理元的意料,他心想看來阿初現在身上的問題已經非常之多了,今后改造起來,還真是一項大工程。顧理初沒有等到他的回答,又接著問:“那他什么時候回來???”顧理元強壓下性子:“我也不知道!”當晚,顧理元老實不客氣的決定留宿沈家。在做了這個決定之后,他先出了樓門,同守在外面的兩名隨從交待了幾句。說起來,他現在已然不是當初那個有錢而無權的實業家了,至于其中詳情,卻要在后文中慢慢道來。只說此刻他遣散了隨從之后,便關了大門,自自在在的滿樓里走了一圈。他一面四處巡視,一面在心里冷笑,心想這沈靜還真是爛泥扶不上墻,這樣好的房子,就讓他給住成了個辦公樓的模樣——說是辦公樓都是抬舉了他,簡陋的幾乎要像庫房了!幸而處處都還干凈,算他是個講衛生的!他這番巡視,可不是出于好奇,而是有所打算的。待到看完之后,他心里有了數,便走去臥室,只見他那弟弟正坐在床上發呆,見他來了,便指指旁邊的一扇門:“哥哥,洗澡?!?/br>顧理元依言洗了澡,然后換上了一身睡衣。睡衣是沈靜的,雖然并非嶄新,可也是洗后沒穿過的。顧理元穿著這件衣服,忽然就生出一種非常復雜的厭惡感覺。他倒不是對這件衣服本身有意見——沈靜這人雖然不怎么樣,可是周身的穿戴卻堪稱講究,衣料尤其上等。他只是一想到這衣服挨過沈靜的身,就不由自主的覺著污穢。他對沈靜的意見實在是太大了,簡直到了偏激的地步。坐在床上猶豫了片刻,他決定先把睡衣的事情放下,轉身對顧理初笑道:“傻小子,你老盯著我看什么?一年多沒見,我老了?”顧理初沒有回答,卻挨挨蹭蹭的挪到他身邊,拉住了他的一只手。顧理元總說這傻小子是他一手養大的,如今傻小子做出了這個動作,他自然也明白其中的意思:這是一個很羞澀的親近表示。有了這個表示,那一切就都好辦了。關掉電燈,他側身躺下來抱了顧理初,溫溫存存的說道:“阿初,我想,你一定在怪我當初扔下你不管,自己逃出集中營的事情吧!這件事,是哥哥做的不對。但我也是沒有辦法,那個時候我一旦被日本人抓住,就是死罪,我是迫不得已才要往南邊跑的。這些日子,我一直惦念著你,怕你吃不飽穿不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