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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來,恐怕要對你不利?!?/br>沈靜深吸了一口氣:“陸先生,您是什么時候走?”陸選仁猶豫了一下:“十天后?!?/br>沈靜抬起頭:“陸先生,我不怕什么利不利的。我曉得您一定還有許多事情要處理,您要是信得過我,那就讓我再跟您十天吧?!?/br>陸選仁仿佛是有點吃驚,他拄著手杖向旁邊走了兩步,然后極費力的轉過身來,對著沈靜氣喘吁吁的一笑:“好,那你就再給我當十天的小跟班兒!”這十天里,陸選仁遣散了家中幾乎所有的下人,只留了一名廚子和兩名粗使的雜役。然后閉了大門,不與外界相通。沈靜跟著陸選仁只從公館后門出入。終日的或是奔波忙碌,或是焦慮等待,總沒有一刻的安心。森田慎吾已經回了南京,換來一個前政府的經濟顧問、名喚東山敬的日本人來負責陸錢二人秘密離滬的具體事宜。那東山敬做起事情倒是雷厲風行,三下五除二的就聯系好了飛機,然后把陸錢二人叫來,把出逃路線講述了一遍。原來那路線還頗為曲折:要從上海先去南京,然后從南京再飛青島,最后從青島直飛日本京都。在這期間,沈靜就守在門外,隨時等待陸選仁的召喚。站在憲兵司令部陰暗的走廊里,他仰頭望著骯臟的天花板,心里什么也沒想。一切似乎都和往常沒有什么不同,陸選仁、日本人、自己、一切都依舊存在著。變化的是外面的大世界!一個時代結束了,另一個時代如同高速列車一般滿懷欣喜的狂奔而來。曾經的罪人將被碾成粉末,那粉末隨風飄散,新的罪惡得了養分,繼續滋生。然而沈靜對此一無所知,他就只站在陰暗的走廊里,一面等待陸選仁,一面發呆。遠處傳來了囊囊的皮靴聲音。沈靜先還沒有在意,后來那聲音愈來愈近了,他方呆滯的扭頭望去。秋城寺站在離他五米遠的地方,一身戎裝。走廊內光線太暗,看不清他那眉目的詳情。沈靜轉過身來正對了他,神情冷漠,目光怨毒,卻不說話。二人沉默良久,還是秋城寺先開了口:“我,特地來看你?!?/br>沈靜向前走了一步,咬著牙說道:“日本投降了?!?/br>秋城寺答道:“是的,政府投降了?!闭f著他向沈靜繼續走去。他每靠近沈靜一步,沈靜所感到的壓迫就更重了一層,這迫使他伸手拔槍對準了秋城寺,因為不想驚動屋內的人,所以拼命的壓低了聲音:“別過來!否則我就殺了你!”秋城寺笑了笑,這時外面有光線閃過,他的臉上亮了一瞬,依舊是個兇惡的面孔。沈靜閉了閉眼睛,忍無可忍似的后退了一步,同時將子彈頂上膛:“秋城寺,我受夠你了!你以為我真的不敢——”秋城寺根本沒有理會他,只自顧自的抬頭望了望四周,然后皺眉道:“這里不好,不是個好地方。不過也沒有關系,很快就會離開了,好不好的,其實沒有關系?!?/br>沈靜又后退一步,持槍的雙手開始顫抖,手指勾在扳機上,他還是猶豫。他是讓秋城寺折磨怕了,又怕又恨,刻骨銘心。他總想著要殺了秋城寺,可是事到臨頭了,他又不敢殺。秋城寺似乎是看透了他的心事,所以毫無顧忌的走到了他面前,抬手把他握槍的雙手壓了下來,然后靠近了一步,低下頭。沈靜打了個冷戰——秋城寺居然在他的額頭上親了一口。然而不等他反應過來,秋城寺已經抓起他握槍的那只手,強行把槍口抵在了自己的太陽xue上,口中喃喃的道:“政府投降了,天皇陛下投降了,全日本都投降了,可是我不會投降……”同槍聲一起驟然響起來的,還有沈靜的驚叫。秋城寺竟忽然伸出食指,扣動了扳機!在子彈的沖力下,秋城寺的半邊頭蓋骨都被掀翻,鮮血和腦漿瞬間崩了沈靜滿頭滿臉。他下意識的就要后退,然而秋城寺卻還抓著他的手不肯放。沉重的尸身倒下去,沈靜被拽的晃了一下,隨即用力把手扯了出來,同時在臉上抹了一把。周圍似乎是寂靜了許久,只有沈靜一個人站在走廊,對著一具面目全非的尸體。秋城寺的腦漿順著他的額頭兩鬢緩緩的流下來,滴到他的衣服上。后來,他就看見許多人從樓上樓下涌了出來,旁邊的門也開了,陸選仁滿面驚惶的沖到他面前,似乎是問了句什么??墒撬牪磺?,他連眼珠都無法轉動了。最后的記憶,是所有的日本人一起脫帽,向地上的秋城寺九十度的深深一躬。沈靜哼了一聲,一頭栽到地上,就此暈了過去。第41章一九四五年,八月二十四日凌晨。陸選仁走在最前面,中間是沈靜提著一個皮箱,而陸振華扶著陸新民則跟在最后面。夏日天亮的早,正好可以不必開燈照路。就著那迷迷蒙蒙的晨曦,這一行四人無聲的從公館后門走了出去,東山敬的汽車正等在那里。陸振華同陸新民先上了汽車。而陸選仁一手扶了車門,對著沈靜道:“阿靜,你以后多保重。我們有緣再見吧!”沈靜彎腰把箱子送進車內,然后抬頭對陸選仁笑了笑:“陸先生,您也要多保重——您一定要多保重!”東山敬坐在司機旁邊,搖下車窗對陸選仁道:“陸先生,請立刻上車吧!錢季琛先生已經同他的長子先行出發了。我們必須要在一小時內追上他們的汽車?!?/br>陸選仁應了一聲,又看了沈靜一眼,便轉身彎腰上了車。沈靜走過去想要給他關車門,陸選仁卻忽然又伸出一只手來,在他的后背上拍了一下:“阿靜……”沈靜愣了一下,趕忙彎腰向車內望去:“陸先生……”光線黯淡,陸選仁的臉上顯出一點淡淡的微笑,微笑之下,是帶著永別意味的憂傷。他最終也沒有再說出什么,只對沈靜揮了揮手:“去吧!”然后自己關上了車門。沈靜孤伶伶的站在門旁,那汽車拐了一個彎后便消失了蹤影??伤€是戀戀不舍的昂首望著,眼淚順著面頰,直流到了脖子里去。也不知過了多久,他才如夢初醒似的低了頭。用力的吸了吸鼻子,他一面用手帕擦眼淚,一面轉身走回公館。陸公館,曾幾何時,就是上海的一個小政府。南京的大政府宣告解散了,這邊的小政府自然也隨之完結。公館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