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金是我的心意，辦喜事要給我派帖啊?！?/br>
這話實在是榮寵非常，凌徹想起身行個禮，然而又不好把容玨的手給推了，于是以手指第二關節叩地，道，“謝陛下隆恩?！?/br>
容玨笑著道，“謝什么，是你應得的?，F里面那人，還是你三鞭子給我抽回來的?！?/br>
凌徹怔了下，而后亦笑了。二人于是靜靜看著夕陽漸西，那陽光打在地上的輪廓，仿若兩個認識多年的故友重逢。

不久，幾個侍衛帶著陸思起騎馬而來。容玨道，“陸卿，給朕醫個人，再收他當個徒弟?！?/br>
陸思起應是。容玨起身，凌徹亦跟著起身，將陸思起引入房內。

子宴與馬一聊了許久，見了容玨帶陸思起進來，感激地看了容玨一眼。馬一見了容玨進門，面色便又有些惶恐。容玨忙道，“帶人來給你治傷的，我這就出去?！弊友鐮孔∪莴k的手，意思是要跟他一起走，向馬一作了個揖，“兄臺，下次再來看你?！?/br>
馬一拜了一拜，容玨便拉住子宴出了門。

“多謝你帶我來?！弊友缬行┣殡y自已，“我聽了他講，方想起那兩個月是怎么過來的?！?/br>
容玨頗為自責道，“都是為我吃的苦。無論如何也要找到那道士，否則你這情這輩子是還不了你了?！?/br>
子宴見容玨眼泛淚光，憂他擔心太過，于是道，“回了奇門山向我爹認個錯，奇門發尋人令，當是不難找?！?/br>
容玨努了努嘴，道，“哦?？磥黼薏蝗缒愕苣??！?/br>
子宴心道你怎么連我爹的醋也吃，卻是不好讓他下不來臺，往他身上蹭了蹭，算是用身體表個態。

容玨嘴上吃醋，心里卻是十分高興的。今日這一行，總算吃上了子宴豆腐，化了近一個月的僵局，算是沒白來。

第59章回家

趙容玨七日后頒旨，此旨于此后百年皆對大衍民生有著深厚影響。大衍一朝，于各個地方設居養院，收養老疾貧乏之民，復置漏澤園，葬死而無歸者。又設養濟院，慈幼局，救養喪雙親無人濟養之孤兒。此為史上從未有過之創舉，諸位重臣于朝上聽了這一旨，亦是頗為觸動，暗嘆身為天子，竟能體諒民間苦楚，頗是不易，如何知道坐于高處那位陛下實是數晚未眠，在心中把某人過的苦日子想象了個遍。

“六部三司現下一半是皇上新擇的人，明年科舉后再選些，朝中年輕人多了，自有新氣象，科舉之事還望各位勞心了?！闭f話人著青黑羅制官袍，冠冕之上鑲著八塊寶玉，十顆北珠，華貴衣著之下的年輕側臉氣質不凡，此人便是本朝實際權柄最大的重臣，位比宰相，禮部眾臣見了均規矩行禮，躬身道是。

“方了之”從禮部走出，人人都私下換了個眼色。眾官員皆知此人是皇帝寵臣，日日在御書房內陪侍，皇帝行政之策皆與他商議，可謂權勢滔天。然而滿朝皆無人敢言明此種微妙身份。今日看來此人并不恃寵而驕，囂張跋扈，反十分恭謙守禮。一眾官員各個心下尋思，這是裝的，還是確有君子之風。

“方了之”去御書房路上便被內監攔下，宣了太后懿旨，傳喚他至福寧宮。

“方大人，久聞陛下對你極是重用?！薄胺搅酥毙辛硕Y后太后便命人賜座，宮女端上貢橘，掛花糕，栗子酥各種水果甜品至他跟前。

“微臣惶恐。謹聽太后示下?！薄胺搅酥惫烙嫷搅颂笠麃淼囊馑?，離座站起躬身。

太后接過身旁嬤嬤剝好的橘子，放了一瓣在口中，漫不經心道，“哀家中年喪了一子，如今只有這么一個兒子，后半生只想弄孫為樂，享享天倫，實不想干涉其他，本不該召見前朝臣子。只是如今后宮只有孫妃有孕，還未知男女。方卿家時刻隨侍陛下跟前，還望卿家盡人臣之責，提點規勸陛下?！?/br>
“方了之”跪下道，“太后訓示，臣當銘記于心?！?/br>
太后笑道，“江南之地貢了數十女子，哀家挑了十來人選。這些個姑娘非公卿貴族出身，母家也非為官的，陛下當喜歡，還請卿為哀家辦成此事?！?/br>
“方了之”許久未接話。太后又道，“聽聞卿自先帝在時就為先帝辦事，又能為皇兒重用，哀家相信你自是能力不凡?！?/br>
“方了之”心中一凜，暗道太后知道自己殺了他兒子么？微微抬頭瞄了眼，又覺不太可能，先帝下此密旨，斷不可能告訴太后。太后面色和善，完全看不出說這話的心情，眉目之間有著和趙容玨一樣的貴氣，發出令來便自帶著一股威嚴。

“臣遵旨?！薄胺搅酥卑萘艘话?，將額頭貼上地面。

“去趟禮部去了這么久？”容玨低頭閱折，聽著熟悉的腳步跨入書房門檻，順口道。

“被你母后叫去了?！?/br>
容玨將頭抬起，笑瞇瞇問，“訓你了？”

子宴撩起袍襟欲拜。容玨“嗯？”了一聲，“要說什么站著說就是，答應你?！?/br>
子宴將袍襟放下，站直了身，道，“請你御女。不多，十來個?！?/br>
容玨險些將剛入口的茶噴出來，“我母后叫你來說？這還有完沒完？”

子宴嘆口氣道，“你方才已答應了，君無戲言。我這就算完成太后囑托了，別讓我違抗她老人家懿旨啊?！?/br>
“孫妃快生了，一個皇子夠了，省得以后爭來爭去?！比莴k不悅道，“御什么御，己所不欲，勿施于人?！?/br>
“太后提到先帝和你哥了?！弊友绱沽舜寡?，小聲道。

容玨皺眉道，“這事不可能還有人知道，你不用擔心?！?/br>
子宴默了一陣，跪下道，“請你遂了她意吧，當是為我。我見了她亦愧疚無比，總不能安心?！?/br>
容玨沉聲道，“上回你責我耽誤了人家姑娘，現在怎么不說了。你知道我就算幸了她們，也不會有情分?！?/br>
“這不一樣。送上來給你的，名義上已經是你的人。你不要，還有什么人敢要？有個孩子總比孤獨終老好?！弊友绲?。

“你說話是不是不用考慮我的感受？你把我當工具么？”容玨難得對著他有句重話，此刻便是真有怒意。

子宴叩首道，“請陛下為江山考慮，勿令我背罵名?！?/br>
“從前是誰在我面前說不怕罵名？你欺君！”

“別任性了，陛下?！?/br>
二人僵持許久，子宴低聲道，“若是尋不到那道士，我怕陪不了你多久，成全我吧，勿讓我有愧?！?/br>
一句話說到了兩人都不愿面對的事實。容玨派人去尋已數月，尚未有任何音訊傳來，心中每一日總有一刻不踏實。這話被子宴說了出來，一時間是悲憤齊來，手邊墨硯、茶盞盡數扔了出去。

深秋意寒，秋風吹的窗戶咯吱作響。御書房一地狼藉，爐中一炷香剩下最后一小段。

皮鼓輕響一聲，香灰掉落，燃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