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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揮手打斷了,說:“得了,你們幾個說一堆狗屁沒一個在點兒上,向園兒說!”向園掏出本子,身體坐直,雙手捧起本子念道:“雙十一命案,案發地白楊小區6樓601室,死者一人,二十六歲的女性,初步估計死亡時間在24小時內。首先要確定,經過法醫初步鑒定,死者沒有受到性侵害,那么是屬于情殺、仇殺、還是謀財,如果是謀財,為什么明顯的貴重物品沒有丟失;如果是情殺,死者年輕漂亮,但男女關系還需要進一步的關系調查;如果是仇殺,可能性就更多了。而且昨天到今天凌晨,對面602室結婚,一直有外人進出,人流量大,排查難度大,所以破案難度比較大……”聞杰一拍大腿,終于展了笑顏:“知道什么叫思路清晰了嗎?知道什么叫深藏不露了嗎?向園兒留下,其他都他媽給我回爐重造!”向園感到微微迷茫,蓋因他不過是玩了公安應用文那套,總結目前情況,加幾個具體時間,撿出幾個沒用想法,連任何路線或框架都不必拿出來,也不知是他們太好糊弄了,還是聞杰在拉攏示好的表現。胖子抄起一串韭菜搖來搖去,笑說:“造!造!可勁兒造!”小姜大龍跟著樂,雙雙舉起啤酒瓶碰了一下,瓶口寒氣打著旋兒往上飄,在路邊攤懸掛的黃燈旁繞來繞去。酒吧街熱鬧起來,燒烤攤的光膀子男人忙得腳不點地,而無聊的女人們尚未上工,靠著路燈捧著手機,夜燈烤得一臉汗細細密密。大龍撿個烤蒜放進嘴里,抄起筷子點點頭上招牌:“聽街坊說,受害人就跟這兒上班?!?/br>胖子牛飲一口,暈乎乎地抬頭:“這酒吧叫——什么?安全地帶?好他媽安全啊?!?/br>小姜傻笑,說:“今天那受害人,真可惜了,那臉長得——?!?/br>聞杰邊開啤酒邊問:“受害人叫什么來著?”向園把本子合上,放回西裝內揣里:“袁筱菲,名字也挺好聽的?!?/br>向園舌頭剛送出死者名字,大街上便吹來一股嗚嗚大叫的妖風,挾裹一個紅色塑料袋于街心狂舞,黑洞洞里一點鮮紅飄移,仿佛是死者的不屈香魂索命而來的征兆。幾人同時打了個寒顫。向園緊了緊身上的毛呢西裝,覺得海門的冬天快來了。第5章外勤向園才踏進局里,就被杵在門口說話的胖子小姜攔了下來。胖子靠著暖氣片攤開雙手:“也不是咱們開的頭,憑什么就要被告了?這人還挺能蹦跶!”向園問:“怎么了?”小姜聳肩,兩手往褲兜里一揣:“昨天拘那個不聽話的,對面結婚那個,當時沒什么問題,昨兒晚上耳朵流血了,又跟一些混子關在一起,又挨罵又挨捶,天不亮就受不了啦,嚎著要告咱們?!?/br>這時外頭大龍騎自行車來了,車也沒鎖,叮呤當啷往地上一扔,提著幾個煎餅果子進得門來:“我路上就接著電話了,那人要鬧?”胖子從胸腔里嘆出老大一口氣來,大龍道:“別光嘆氣啊,姜兒你在原來那隊的時候,出現這種問題是怎么解決的?”小姜從大龍手里劫下煎餅果子,狠咬一口,嚅嚅道:“別他媽提啦,我之前就是因為這種事兒被踢出來的?!?/br>大龍問:“老聞呢?趕緊一起叫來想想辦法?!?/br>胖子哀婉:“正挨隊長罵呢,說讓他代理隊長就鬧這么大事出來?!?/br>三人面面相覷,后悔不迭,門外冬風打了個卷,挾著烤紅薯爐的白煙飛向四周,順便在倒地的自行車鈴上敲了個響。鈴響的同時,向園說:“這種問題,我以前看過處理流程……我來?”被拘留者坐在不銹鋼椅子里,看著一個西裝男人走進來——和那些揍他的警察比起來,這個男人斯文極了。西裝男人坐下,攏攏西裝,他說,你好,我是海門市人民法院的,聽說你在警察執法過程中受到了不公平的待遇,是這樣嗎?倒霉蛋說,是!你看我的耳朵!我的腳!我的屁股!都是他們打的!啊喲!我要告他們!西裝男人伸出一只手作安撫狀,冷靜,好嗎,冷靜,在調查錄像的過程中,我們人民法院發現,你受到了不公平待遇是真的,但你也有襲警行為,按照法律規定,我們已經處理了警局的違規行為,現在是要處理你的犯罪行為。倒霉蛋囁嚅,怎么——怎么處理呢?西裝男人嚴肅:去勞教。倒霉蛋嚎:這不公平!我要上訴!西裝男人接道:而且是和昨晚跟你關在一起的那些——一起去勞教。倒霉蛋驚:怎么這樣!法院同志,有沒有什么辦法可以不勞教的,我受不了的!西裝男人說:有的,你可以簽一個合同,由人民法院代理律師,也就是我,來承擔這個法律義務,然后去和警局溝通,拿你的犯罪行為去抵消他們的違規行為,犯罪抵消違規,你賺了,你說是不是。倒霉蛋尚有上訴之心,還是在勞教面前望而卻步:是,是,法院同志,我們趕緊把合同簽了吧。西裝男人變魔術一樣拿出了紙筆:你的做法很對,抓住了他們的違規之處,可惜你自己也犯了法,哎。倒霉蛋感激道:我有錯我有錯,謝謝法院同志——我什么時候可以走呢?——向園已經轉身,開始暗笑,當初他們政治處收集各種違規執法案例,推廣了為期一周的健康執法教育,在那些案例的耳濡目染中他總結到,對付暴民的唯一法子是智力的恐嚇,純粹的暴力占其次,最不見效的則是老老實實執法。但他馬上就又回歸了謙和,甚至有點低落,他本意是要表現表現,向基層干警展示學院派的能力,但這基本屬于仗勢欺人的范疇,和胖子他們其實沒有啥區別了。向園走出問訊室,正好遇見技術部門的一個女孩找人交接證物,她把口罩拉到下巴:“你是新大隊的向園是吧,你們隊長呢,或者那個暫代隊長?!?/br>向園蹙蹙眉,說:“他們開會呢,要不我代簽個字吧?!?/br>女孩努努干燥起皮的嘴:“行嗎,這樣會不會不符合流程啊,帶我們的老師都說不能代簽的?!?/br>向園一笑,鳳眼上的一道痕跡稍向上挑去,看著很文雅:“我以前實習的時候也不敢代簽,后來上班七八年了,才知道其實大家都代簽,沒問題的?!?/br>女孩笑笑,下巴尖尖挺嬌俏:“那好吧!”向園一邊簽字,一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