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養,須心存敬畏。身在山河,由此感知草木遇甘霖,飛燕過滄海,花開花落,云起云散,故而凌霄九式無往不勝?!?/br>言畢,經脈凝滯之處一一被貫通,那暴戾之氣仿佛收起了全部的棱角,安靜地歸于其中,與旁的和平共處。驀然回首間,已是大局已成,再無輾轉余地。顧霜遲低低道:“在南嶺時,聽說中原煉血蠱現世,四方亂成一團,料想與你有關。又突然記起從前謝凌說的,‘能救而不救,同殺人有何分別’。他一輩子沒說過幾句人話,反倒這句我記憶猶新?!?/br>蘇錦呆呆地見他包扎好自己傷口,聽著顧霜遲十分難得的肺腑之言:“我身無長物,唯有南嶺剩下一屋子書,和幾個小藥童。若我命不好,沒熬過這個冬天,勞煩你去把白術接過來,其他幾人在當地都有父母,我已經安頓好了。白術聰慧,與你們也熟悉,算我拜托你,不要丟下他?!?/br>蘇錦聽出一絲不對勁,驀地按住顧霜遲道:“你說過不會死的!”“我是說萬一!”顧霜遲不遺余力地吼回來,“萬全之策懂嗎?南嶺那一屋子書,你師叔定會喜歡的。至于其他,‘不易’是謝凌留給我唯一的東西,和他骨灰一起,我埋在溪畔了。此后數年,你想去祭拜就去,不去就讓他安息?!?/br>這人色厲內荏,蘇錦感覺喉頭哽咽,舌頭被凍住了一般。他沒來由地覺得難受,旁人掏心挖肺,他什么都不必做,然而卻比挨千刀還過意不去。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可救人者呢?活該付出這許多去爭取一個渺茫的身后功德嗎?自身背負久了,突然不必再被束縛,蘇錦竟是說不出的悲傷。顧霜遲見了他一言不發的小媳婦兒樣就氣不打一處來,還想發作,忽而疑惑道:“我交代我的后事,你哭什么?”蘇錦:“……”顧霜遲:“別是太感動?你可千萬不要以身相許?!?/br>蘇錦氣笑了,他仍然不想說話,任由眼淚往下淌,打濕了剛包在傷口上的繃帶,生怕開口又是一個嗝兒。顧霜遲離開那日,蜀地又下了一場磅礴的鵝毛大雪。唐青崖說自打他出生起,就沒見過這樣的氣勢,想來天地感懷,落下來的淚因為太冷,凍成了雪花。他牽著一匹馬走了,帶著從唐青崖那兒打劫了滿滿一酒葫蘆的竹葉青。顧霜遲策馬前行幾步,回首見蘇錦還在,笑道:“阿錦你且記得,白日放歌須縱酒啊?!?/br>那人身形恣意,口中哼著一首悠悠的江南小調。他仿佛從來沒有這樣自在過。那首歌蘇錦始終覺得自己聽過,直到聲音越來越遠,他才記起來。當年初到會稽山清凈峰,自己受那煉血蠱侵蝕,整夜噩夢睡不著。謝凌無奈,只得放下所有架子,在他床榻一側哄。他不會講故事,只得輕輕哼唱。謝凌祖籍會稽,是不折不扣的江南人,那首軟綿綿的小調,撫慰了蘇錦一個驚慌失措的夢境,里頭仲夏午后,湖光山色,當中開滿蓮花。蘇錦站在院門口送他,顧霜遲一次也沒有回頭。唐青崖見他始終眉峰蹙起,一勾他指尖:“別這樣,他嘴巴毒,難得說句人話,是希望你好好活著——別哭?!?/br>他躑躅良久,憋出一個不成器的、帶著哭腔的氣音:“……嗯?!?/br>唐青崖無可奈何地想,“可真是夠了,這人平素天不怕地不怕,一旦遇到旁人為他做點什么,立刻噤若寒蟬,走路都不會——給點恩惠能記一輩子的性格。一個兩個還好說,長此以往裝滿了,心里還有多少位置留給我?”他自顧自地去煩惱蘇錦的胸襟,一回身,被蘇錦抱個滿懷。比他高了大半個腦袋的青年死死地埋在唐青崖肩上,禁錮他腰身,整個人化作一只熊……重得很。唐青崖瞬間忘了他的小心思,玩心頓起,蹲下作勢要把蘇錦抱起來。手中力氣始終不夠大,蘇錦措手不及,還沒個支撐,沒有片刻,兩人一起栽倒在雪地里。巴蜀鮮有積雪,如今數十年不遇,蓋住了硬邦邦凍結的泥土。積雪松軟,蘇錦壓在唐青崖身上,忽然有點不想起來。那人鬢如鴉羽,眼似點漆,當中一汪落入湖水的夕照,能醉人一般的流光溢彩。他們如今有一方世界,仇恨不再,牽掛不再。天地一片清凈的白茫茫中,偶然傳來枯枝不堪重負落下的聲音。唐青崖抬手,拂過他的鬢角,那一頭青絲散亂,自然而然垂下來搭在自己胸口。他誠懇地拈著蘇錦一縷頭發,道:“……你重了?!?/br>蘇錦奈何他不得,只能一吻緘口,在唐青崖似是而非的掙扎里,終于找回了一點主動。好似只要懷中還有他,旁的就能什么都不顧。天光是黑夜前最后的絢爛,雪上空留馬行處。是夜,雪停之后月光清冷,只余下一盞燈火。唐青崖抬手撫摸蘇錦散落的長發,湊到鼻尖輕嗅,上頭一縷清香,隱含冰雪氣。他沒來由地想起坐了一盞茶功夫的青城派靜室,也是這個味道。當時覺得牛鼻子窮酸得很,味道古怪,不似熏香也不似冰霜。如今大起大落后仔細分辨,竟然是此心歸處后最舒服的氣息。“現在煉血蠱拔除了,你打算怎么樣?”蘇錦舒服地摟住他,屋內暖爐燒得旺,整個空間都溫潤如春:“要不咱們回會稽去過年吧。當初一言不合就走,事情全都丟給他……師兄一定恨死我了?!?/br>唐青崖啞然失笑,湊到他鼻尖一點:“都聽你的,我最寵著你?!?/br>蘇錦沒意識到他在下套,誠實道:“嗯,世上沒有人比你對我更好了?!?/br>唐青崖一翻身將蘇錦壓在身下,伸手去脫他里衣:“旁人給你的恩惠你都記在心里,難不成非要一一報答?噯,我對你這么好,是不是應該以身相許啊小蘇錦?這么久了,你就給我上一次……”一只溫暖的手包裹住唐青崖,那人語氣無辜至極,帶著點小委屈,目光自動切換成恰到好處的、帶點撒嬌的深情,聲音含糊道:“你說什么呢?”然后身體力行地回答了他關乎“以身相許”的建議,仍是干脆利落的:“不行?!?/br>唐青崖當場撂挑子不干了。長夜漫漫,屋內細碎的說話與輕哼一直持續到月上中天?;馉t燒干凈了,余下隱晦的紅星安然跳動,偶爾“畢剝”一聲,很快也融入了夜色。一塊玉佩掛在床頭,隨著偶爾的風聲輕輕晃動。成色極好,如水澄澈,正面筆力深沉篆刻“青崖”,背后卻是個輕描淡寫的“錦”。露從今夜白,月是故鄉明。何為故鄉?——不過此心安處。他終于再次回到了會稽山。最初來到這里,蘇錦太過年幼,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