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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一個人敢先上。兩方對峙許久,其中一個黑衣人毫不留戀地上同伙的尸首:“陣破,撤!”幾人眼看便要逃脫,蘇錦有心追上,到底氣力不支。而那幾人紛紛扭頭之時,卻又感受到不知何處來的一股殺意——“藏頭露尾的幾個鼠輩,傷了人還要跑,想得倒美!”蘇錦視野漸漸模糊,他見對方白衣黑發,長劍一出仿佛是熟悉的招式,輕聲道:“……顧霜遲?”他聲音太低,也不管對方聽到沒有,說完后,再也無力支撐越發渾濁的意識了。夢里一通鬼哭狼嚎,他看見了被一箭捅破天靈蓋的錢豹,被削首斷手的何常,渾身是血的要跟他索命。他沒來由地覺得害怕,一路后退,所到之處白骨哀鴻,渾濁的河水染成了血色,兩岸光禿禿的,唯有無葉的紅花靜默地開。前方荒涼蕭條,當中正有兩人,俱是謫仙模樣,蘇錦皺了皺眉,覺得那背影十分熟悉,那兩人旋即感應到了什么似的,扭過頭來。“師父,師叔……”蘇錦想往前走,可又隱隱覺得不對,腳步黏在原地,慣用使劍的手痛得要命。莊白英笑道:“阿錦,可真是許久不見,好似長高了不少?!?/br>謝凌仍是一副喜怒不形于色的淡然模樣,道:“劍法修煉尚可,我留給你的難題卻仍未解決,你卻好意思來見我么?”他要申辯什么,滿肚子的疑問,二人身影卻愈發模糊。蘇錦長在地里的腳終于朝著那邊邁開一步,肩上突然落了重量。他側過臉,見到唐青崖。這個唐青崖蒼白得不似活人,形銷骨立,孑然一身,如星辰璀璨的雙目干枯地望向他,帶著無限的不舍。蘇錦皺眉,要去摸他的臉:“你……”你怎么這個樣子,怎么會在這里?這唐青崖朝他無比燦爛地笑了,七竅當中瞬間流出血來,蘇錦渾身一震,慌忙伸出手,想要擦拭他的唇角。那血越擦越多,冰涼的手如同蛇一般黏上了他,“唐青崖”掐住他的脈門,細若蚊嚀道:“你不要我了?不想見我了?……”蘇錦猛然搖頭:“不,你不要這樣,你——”你當是永遠神采飛揚、風華正茂的,你當是一直笑,仿佛有說不盡的開心事,連生氣都只是逗我玩,轉瞬就好,你不該死——一個“死”字闖入他的腦海中,蘇錦猛然被當頭棒喝似的驚醒。他松開“唐青崖”,往四周望。什么紅色的花,血色的河,數不盡的白骨,倏忽間不見了蹤影,余下一片混沌的黑暗,盡頭一點芝麻大的光,他情不自禁地朝那光伸出手……卻突然被扼住了喉。蘇錦是被顧霜遲掐醒的,他要把肺咳出來般,半晌喘不過氣,忽然坐了起來。顧霜遲嚇了一跳,連忙收回手,在他眼前晃了兩下:“阿錦?”那坐著的人像三魂去其二,七魄失其六,雙目呆滯地平視前方,片刻后又干凈利落地栽了下去,把床砸得發出一聲巨響。顧霜遲抖了抖,連忙把住他的脈門。唐青崖在窗外探頭探腦,見狀小心開口:“……還活著吧?”顧霜遲皺著眉摸了許久后,總算感覺脈象平穩下來,不像之前沆瀣一氣地橫沖直撞,沒好氣道:“算他命大?!?/br>說完這句,顧霜遲又牽過藥童白術如此這般地囑咐了一般,讓他日夜守著。他抬頭見唐青崖無所事事地靠在墻上的模樣,沒緣由地氣不打一處來:“看什么看!趕緊給我滾去把藥喝了,你找死也別在我跟前礙眼!”唐青崖不敢放肆,捏著鼻子跑了。蘇錦昏迷了整整一天一夜,他飽受夢魘折磨,醒不得也睡不去,在夢與現實的邊緣反復掙扎。目睹了唐青崖的無數種死法后,終于在一個清晨睜開了眼睛。仿佛掙脫了一個漫長的束縛,蘇錦的眼神在片刻迷蒙后清醒了,他望向頂上青白二色床帳,不知今夕何夕,身在何方。蘇錦覺得眼皮沉重,仿佛渾噩間又要睡去。他翻了個身,臉朝床外,整個人十二分的疲倦,在夢里廝殺了一場似的困頓,眼睛將閉未閉,只覺得累極了,只有一小塊意識還清醒著,卻到底沒抵過叫囂著要休息的四肢百骸。他動的那會兒,唐青崖嚇了一跳——他本是午后趁著顧霜遲去藥田照看那幾株金貴的靈芝,偷偷摸摸地進來看望蘇錦,卻正好碰到他翻了個身。“阿錦?”唐青崖低聲喚了一句,那人的眼珠好像動了動,喉嚨中發出一聲模糊不清的沉悶應答,聽上去猶如夢囈。他啞然失笑,伸手想要掐他一把。那手伸到一半,最終還是停住了逗弄他的念頭,心中霎時浮上無限的想念。起先顧霜遲扶他回來的時候,蘇錦渾身是血,原本在院中逗貓打諢的唐青崖嚇了一跳,想跟進去看,卻被顧霜遲打了出來。那人不知用了什么法子,替蘇錦留住了一口氣,又靜心養了大半日,寸步不離,才一臉疲態地出來,宣布人還活著。唐青崖懸吊吊的心不曾歸位,顧霜遲不讓他去看,唯有在蘇錦醒轉的須臾,唐青崖才得以隔著窗戶望了一眼。他想極了蘇錦,假設過無數種對方回來的樣子,或是意氣風發,或是累得不行找他要吃的,卻唯獨沒想過,他差點死了。如今得以接近他尺寸之地,唐青崖的手指最終頗為留戀地在他眉間輕輕地點了一下,低沉開口:“……小沒良心的,你嚇死我了?!?/br>指尖傳來鮮活的生命訊息,他又放心不下地摸了把蘇錦的脈,察覺確實沒有大礙,總算得了片刻安寧。蘇錦這一覺睡得穩當,難得沒做噩夢。他睜開眼,保持著側躺的姿勢,正回憶著發生了什么,突然看見趴在桌邊的唐青崖。他皺著眉,睡得極不舒服,大約守了一夜,臉上病氣仍在,原本清俊的五官泛起不健康的蠟黃。衣裳還是原來的,只是穿著卻顯得寬大許多。蘇錦小心翼翼地下床,牽動傷口,又是一陣錐心之痛。他悶哼一聲,原本風吹草動便要醒的唐青崖竟也未曾被驚動,想來如今內力盡失,行動都如普通人罷了。他情不自禁去探唐青崖鼻息,感到那人還活蹦亂跳,頓時一顆七上八下、活像揣了十幾只兔子日夜高速跳動的心臟終于平復了。一聲嗚咽似乎終于驚動了淺眠的人,唐青崖眼睛半睜,也不知看清了沒有,本能地抓住某人搭在自己鼻子底下的手,竟是笑了:“……阿錦,你醒了?”失又復得,他握緊了唐青崖,幾乎喜極而泣。作者有話要說: 每次發糖前把阿錦搞得奄奄一息,達成。☆、第四十七章蘇錦醒來那天,距離約定的期限還有三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