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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惱羞成怒地對著鐘意橫眉立目道:“朕與你說正事兒呢,你攀扯這些是什么意思?是在影射朕公私不分么?” “不不不,自然不是,臣女絕無此意!”鐘意嚇得花容失色,連連擺手,心中則暗暗腹誹道:自己與宣宗皇帝果然是活在不同的時空里吧! ——不然如何解釋鐘意不論說什么對方都能把她的意思曲解到天邊去,再按照對方的皇帝邏輯延伸擴展一番,最終憤憤不平地給自己定個罪名出來。而根本就跟不上宣宗皇帝思路、尚且站在原地的鐘意突然被迎面這么一個大帽子蓋下來時,簡直是措手不及、有口難言,冤得堪比再世竇娥。 “況且,臣女說的又如何就不是‘正事’了?”或許壓力真的可以激發人的潛力,緊張之下,鐘意靈光一閃,脫口而出道,“今日之事,陛下真的不疑心臣女么?” ——竟然那么坦蕩自然地支使了鐘意去下廚,且還把鐘意做出來的東西都一一吃了個干凈……倘若今日鐘意真是賊子同黨、有心在此攪局,宣宗皇帝就真的不怕她在飯菜里動手腳么? 裴度一愣,既而呷了口茶,輕笑著反問道:“你不會以為這里現在,真的只有朕與你兩個人吧?” 鐘意一怔,等反應過來宣宗皇帝這一句暗示了什么意思后,后背當即爬了一層毛毛汗,胳膊上的雞皮疙瘩霎時全立了起來。 “倘若你方才在下面時流露出半點的不軌之意,”裴度淡淡道,“你如今便不會好好地坐在這里了?!?/br> “不過,要說心里話的話,朕還真從一開始就沒有懷疑過你,不然方才又何必花費力氣出手救你……你沒有那個作賊子同黨的腦子?!?/br> 鐘意煞白著臉呆呆地點了點頭,木木道:“臣女謝過陛下信任,陛下方才出手相救,臣女實在是感激涕零……” ——鐘意就是再天真也知道:對于一國之君而言,她這樣一個小人物的生死,于對方來說,不過就是一念之間的事兒。 現在回想起來,當時局勢緊繃,千鈞一發之際,但凡宣宗皇帝心里對她這個計劃之外的“攪局人”有半分懷疑,她都不可能再活著坐在這里了。 畢竟,一邊是一個耗時三個多月才布置好的局,一邊是一個來歷不明、善惡不知的陌生小人物,就算鐘意今天真的是無辜受累被牽連而死,對宣宗皇帝這樣的人來說,好像也沒有多少值得可惜的,不就是冤死了個人嘛…… 畢竟那本來就是一朵毫無價值、只能以美色來攀附他人生長的菟絲花。 折了也就折了,誰還敢說皇帝一句不是不成? 就算讓人知道了,最多也就感慨一句“紅顏薄命”、“運道不好”。 但誰讓她不長眼,偏偏在今天撞到正陽大街的賊人手上來了呢。 鐘意都能料想得到:就是再退一萬步,倘若她今日真的被賊子亂刀砍死了,宣宗皇帝想把她的死神不知鬼不覺地處理個一干二凈,也不過就是動動嘴吩咐兩句的功夫。 如此對比之下,宣宗皇帝當時能毫無芥蒂地射出那一箭來把她救下,可不就更顯得“難能可貴”了起來。 鐘意后知后覺地體味出三分從鬼門關繞了一圈回來的畏懼感。 “感激涕零么?”裴度挑了挑眉,反射性地盯緊了鐘意的臉,隨口調侃道,“可這‘感激’不顯眼,朕看不出來也就罷了,‘涕零’的話,朕尋思著你也沒有啊……” 鐘意眨了眨眼睫,一行清淚順著臉頰蜿蜒著流了下來。 這下換裴度瞠目結舌、震驚失語了,過了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難以置信道:“不是,朕就與你開個玩笑罷了,你還真說來就來啊……你這什么本事啊,說哭就哭得出來,眼睛里是裝了個什么機關么?” 鐘意的唇緊緊抿成了一條線,后怕里又摻著一些說不出的莫名委屈地抬起眼,巴巴地望向案幾對面的宣宗皇帝。 那雙眸子,如一汪秋水,似點點寒星,又好像白水銀里涵養了兩丸圓潤的黑水銀*,又黑又亮,在水光的潤澤下,又恍惚間仿佛更多了一層直擊人心的力量,盈盈地望過來時,讓裴度心頭一窒,幾乎無法招架。 裴度后知后覺地意識到,自己這玩笑開得沒輕沒重,是真把人給嚇著了。 “好了,現在這不是沒事了,”裴度輕咳一聲,與鐘意錯開視線,艱澀道,“朕說著逗你玩呢,也不是真想要看你哭……剛剛不是還好好的嘛,事情都過去了,怎么,現在才突然知道怕了???你這腦子反應的也太遲鈍了吧?!?/br> 說著說著,裴度又忍不住煩躁了起來,雖然不愿意承認,但一定程度上,鐘意的眼淚對于他來說真的很有殺傷力,裴度看著看著心里就不舒服了起來,皺著眉頭很不高興道:“差不多行了啊,只要你平日不做虧心事,半夜也不用怕鬼來敲門?!?/br> “你既行得正坐得直、知道自己清清白白與那些賊子無關,那就行了。朕絕不會眼睜睜地看著人在皇城根下殺害了無辜子民去的……你也太看不起洛陽城的治安了,朕養著的應天府與五城兵馬司難道是吃干飯的么?好了,有事說事,別哭哭啼啼的,朕最煩女人動不動就來這一套了,現在,忍著,忍不住也給朕憋回去!” 鐘意緊緊地抿著唇,垂下頭,半天也不吭聲,默默地調整自己的情緒。 “擦擦眼淚,”裴度遞了塊帕子過來,不耐煩地吩咐道,“然后把這桌子上的東西都給收拾了,等長瀝他們回來,讓他找個人送你回府?!?/br> 鐘意低著頭把桌子上的杯碗盤碟一一收了起來,打算拿到樓下小廚房去清洗,結果一開門,赫然見著有一身影藏在陰影處立著,鐘意被駭了一大跳,待定睛細看,正是方才在樓下小廚房里燒灶臺的老啞仆,老啞仆伸出手,把鐘意手里的杯碗盤碟一一收過,然后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鐘意,再指了指門,轉身下去了。 鐘意半蒙半猜拼湊出對方的意思大概是:這些東西放著我來,你去里面陪著陛下。 但鐘意卻一點也不想再回去面對宣宗皇帝了,這位陛下心思莫測,想法遠異于一般人,鐘意表示這位主兒自己實在是拿命伺候也伺候不起?!舨皇橇鉅幉贿^老啞仆,又怕真鬧出什么動靜來把里面的宣宗皇帝驚動出來,鐘意真想搶著下去洗碗了。 手上的活兒被人搶了,鐘意無所事事,又不想進去與宣宗皇帝大眼對小眼、驢頭不對馬嘴地尷尬對話,于是干脆就站在門外的陰影處發起呆來了。 大概神游天外了有近半刻鐘,對著的門突然被人從里面拉開了,宣宗皇帝黑著張臉站在門里,與鐘意四目相對,臉色頓時更陰了一層,一開口便是語氣不善的嘲諷:“怎么,這是活干完了,擱這兒面壁思過呢?” “陛下不是說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