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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這些話的時候,季三昧一派玩笑的口吻,眼角眉梢都勾搭著漫不經心的笑意:“……再說了,伊人為了幫我,做了一段時間我的妻。我走了,六塵又走了,孫家的人心里有火,總得逮個人發出來?!铱刹荒軐Σ黄饓咽??!?/br>“為什么不告訴六塵哥哥呢?告訴他你還活著,不好嗎?”“……說得容易啊?!奔救岭y得地嘆了口氣,“當時我叫傀儡替我參加宴會,我在家里左右又睡不著,正在沈兄家宅后院那里坐著跟沈兄說說話兒,你給我的靈核就有反應了?!疫@時候再回趟家?路上一不小心再碰上一兩個熟人,我不就暴露了?”說到這兒,季三昧又彎了眼睛,揪了揪衛汀的耳朵,笑嘻嘻的:“幸好,我有小阿汀?!?/br>即使知道季三昧最擅長的便是這樣有意無意地勾引人,衛汀仍然被他哄得很開心。可是,越接近臨亭,衛汀越感覺到自己的力不從心。黃沙散漫,孤村無人,夜色中,兩人并行的身影被一輪散發著紅光的血月渲染得無比單薄,被胡亂拖至亂葬崗的尸身把黑山染成了紅色,孤獨的拖尸人一邊咳嗽出黃痰,一邊把新的死人用席子卷了拖到山上去。他并不知道接下來的一個死者,會是包括他自己在內的哪一個人。在戰場附近,流竄的妖魔精怪和妖道要猖獗了一倍有余,實力也遠超那些零零散散的小妖小怪,衛汀打一個,幾乎是要豁出命去,更別提還有一批被打紅了眼的流民。流民們飽受妖物sao擾之苦,在長期的流離中發了狂。他們也養成了一顆冷硬的心和九曲的盤腸,信仰的是勝者為王敗者寇,搶劫燒殺,掠奪物產,jian污一切能看的過眼的人,只要這個人身上生了個能供他傾瀉欲望的眼兒,他們都能面不改色地吃下去。季三昧的長相為他惹來了不少麻煩,哪怕用青紗覆面,也總能靠露在外頭的一段皮膚,讓人對他的姿色產生無限遐想。衛汀性格的弱點在這群人身上暴露無遺,他對妖物可以辣手無情,卻對這些流民甚是心軟,壓根下不去手,嚇唬跑已經是極限,每次被流民sao擾,衛汀都要花好大的功夫來將他們毫發無損地送走。好在季三昧從不會強逼著衛汀做什么。每當衛汀滿面愧疚地對季三昧道歉,說自己又輕易縱跑了那些流民,季三昧總會說:“小阿汀不愿殺人也不是什么壞事,人爛有天收,他們不過是還沒碰到他們的天道而已?!?/br>第一次聽到這樣言論的衛汀愣了很久。就連一向疼寵自己的兄長都曾為他的婦人之仁教育過他。在衛源看來,輕易縱跑這些害群之馬,只會害了更多的人。但他又曾告誡過衛汀,萬不可用靈力欺凌凡人。衛汀還小,又被衛源保護得太好,憑借他單純的心性,很難在這個矛盾的問題中做出取舍。季三昧卻獨有一份理論,凡事沒有什么好壞優劣,我高興殺便殺,高興放就放,非要逼得一個心慈的人動手殺人,那和這些垃圾有什么區別。但他也說,小阿汀,如果當真有人欺負你,氣急了,還手揍人一頓也算不得什么,不必要把自己搞得那么累,總而言之,你高興就成。從燭陰到臨亭,日夜陪在季三昧身邊,衛汀覺得自己心中的那個季三昧漸漸走下了神壇,添了幾分人間煙火的氣息,卻依舊不討厭,反倒叫他越來越喜歡。若說之前他還有心思想關于季三昧的事情,在接近臨亭時,一股濃重的陰云便沉甸甸地墜在了他的心頭,把季三昧的影像都模糊了幾分。臨亭周圍的幾個城鎮都淪陷了,云羊妖道將臨亭圍得鐵桶般水泄不通,正道修士的鮮血氣味從臨亭城中傳來,鐵銹似的血腥氣經久不息地在小小的城鎮里徘徊。一道牢固如鐵的封鎖線,把衛汀和季三昧隔離在外。明明已經能看到臨亭城墻角落里矗立的烽火臺了,但這兩人一個法力低微,一個靈根全毀,想要破開封鎖線、接近臨亭,根本就是癡人說夢。現如今妖道只要遇上正道修士,便是殺無赦,是以二人連城鎮也不敢進,只能在鎮外的荒山上找了一處山洞安身。二人在外圍耽擱了一日,又一日,在第三日的時候,前線的探子跑了回來,繞世界地嚷嚷,沈伐石死了,對臨亭城的第十三次總攻即將開始。出去摘野果充饑的衛汀無意間聽到了兩個住在附近的山民談起這事兒,嚇得兜起果子就往二人藏身的山洞跑去,將此事告知了季三昧。季三昧連著幾日不飲不食,臉很明顯地凹陷了下去,可一雙眼睛仍像是含著一顆閃亮的星子,熾熱得教衛汀感到害怕。聽到這個消息,他卻并沒有太強烈的反應,只是一語不發地坐在原地。他推一推季三昧的胳膊:“季大哥,你,你別不說話,我害怕……”季三昧答:“你別慌,沈兄沒死。我能感覺到?!麄冞@么嚷嚷,是為了壯士氣??纯?,他們有多怕沈兄?!?/br>那語氣里不加掩飾的欣賞和眷戀,叫衛汀聽得有些鼻酸。他問:“那我們要怎么辦?”他抱著膝頭,“我們回去吧?!?/br>季三昧閉上眼睛,想了很久,久到衛汀以為他睡著了,那兩顆點漆的星子才在他眸中重新閃爍起來:“阿汀,弄一個干凈的碗來,可以嗎?”這對衛汀自然是小菜一碟,他隨手一揮,將山洞口處的一堆浮土引起至半空中,雙手指尖內合攏起,細微的粒子飛旋著聚攏、凝固,逐漸變成了碗狀。他還細心地雕了兩朵浮凸的花飾上去,隨后才將這只精心制作的碗捧著遞給了季三昧:“季大哥?!?/br>“阿汀真能干?!边@樣說著,季三昧把袖子往上擼了過去,露出了極瘦的尖突肘關節和細白的皮膚。在初升的陽光下,他手腕上的青脈格外分明,像是一條條蜿蜒著的小蛇。季三昧張口,狠狠咬了下去,對待仇人似的撕咬著自己的手腕,撕咬出了一跳一跳的血漿。衛汀大驚失色:“季大哥??!”淅淅瀝瀝的血流進了碗中,才流了小半碗,衛汀就用靈力給他做了止血,心疼得眼圈都紅了:“你這是干什么呀!”季三昧說:“不干什么。沈兄過不來,我得過去。我不能眼睜睜看著那個流言變成真的?!?/br>熱血一股股沖進衛汀的腦子中,沖得他頭暈眼花:“可是你能做什么呀!”“我能做的可多了?!奔救列π?,“我要叫個幫手?!覀冡籴氂械膸褪??!?/br>“誰?”季三昧摸了摸鼻子,唇角漾起的壞笑十分容易叫人心旌搖蕩,仿佛他談論的并不是生死之事,而是明天要去逛哪間花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