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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紅,心先跳。昨天他在床上放了一個和自己一模一樣的傀儡在床上,又隨手附了一縷生魂在上頭,為的就是瞞住六塵、出去浪蕩,等他回來后,就把這只李代桃僵的傀儡換掉,自己躺回床上。……所以,沈兄是怎么確認自己不在家的?一點隱秘的喜悅生長、破殼,發出一股煙草味的甜味兒,讓一塊燒紅了的石頭變成了兔子,在季三昧的胸腔里掙扎蹦跳起來,頂著季三昧的喉嚨口,癢癢的。季三昧邊想著邊脫去睡袍,想去外頭的鯉魚池旁坐一會兒,可是換衣服的時候,不知道是擦到了哪里,他痛得倒抽了一口冷氣。季六塵在外間收拾,聽聲音不對,就進了門來。他驚得叫出了聲:“哥哥,你脖子怎么啦?”一面銅鏡如實地映照出了季三昧的身體,他皎白的后頸上多了一道鮮紅,紅得觸目驚心,就像是有人把燒紅的烙鐵壓在上面似的。季三昧捂著那處傷口,細細摸索著它的形狀,總覺得哪里不對勁。季六塵心疼得緊,趕緊取了藥來搽,隨口感嘆了一句:“怎么像是被狗咬的?!?/br>于是季三昧就想到了昨晚那個不大愉快的夢,卻不知為何從中品嘗出了一絲清淡的甜味。現在想起這件事情,季三昧仍然覺得胸口里那顆石頭蠢蠢欲動。不過……當初是誰給自己造的那只傀儡來著?季三昧煩惱地搔一搔頭發。那個熟悉的、填不滿的空洞再次出現了。他的記憶里處處塌方,溝壑叢生,經常會記不起一些細節來,而比較糟心的是,季三昧已經開始慢慢習慣這種感覺了。在他出神的這段時間,龍蕓已經把禿頭也依舊俊美不減的沈伐石拋在了腦后,和長安玩得很好,兩個人的關系迅速升溫,以至于到了要結發的地步。一個小孩子,一個大孩子,各自抓著自己裁下來的一撮毛,考慮著要怎么纏在一起才美觀。長安抓抓腦袋,呼叫季三昧:“小師弟,你也來呀?!?/br>季三昧抽了一口煙,樂呵呵道:“你們玩,我不來?!彼虢Y發的那個人現在無發可結,想想也是可樂。季三昧就以大家長的慈愛表情看著他們扮家家酒,叼著煙槍在一旁圍觀。沒想到不久之后,老朱管家就來攪局了。他一腦門子的汗亮晶晶的,沖季三昧弓腰的時候,兩三顆汗珠噼啪著直墜地面,把松軟的土地打出了幾個小坑:“三昧法師,您快去看看吧,小少爺哭得停不下來了。奶娘怎么哄也不濟事?!?/br>季三昧皺眉:“你家老爺呢?!?/br>老朱管家用袖子拭汗:“老爺出門了,說是去尋龍法師,有要事商議?!?/br>季三昧是常哄那孩子的,也是奇了,只要季三昧一抱,那哭得恨不得背過氣去的小東西不消一時三刻就會老實下來,嗍著手指頭好奇地看著季三昧。在這場鬼車之禍中,孩子最是無辜,他是rou身凡胎,只不過出自于亡人之腹,體溫比一般孩子低一些,也容易害病,小小的一只跟小貓崽似的,好不招人。大概是因為季六塵的緣故,季三昧對孩子總是格外心軟和喜歡。他站起身來,隨老朱管家去了,長安沉醉在從未玩過的家家酒游戲中,甚至沒能注意到季三昧的離去。在季三昧踏入許宅大門后,那扇厚重的朱漆大門轟然關閉,門上貼著一道金光璀璨的封印符咒。封印之咒,人不得入,人不得出,封于其中,插翅難逃。第35章螽斯(二十四)季三昧在老朱管家背后跟著,把吸入的青煙按兩短三長的頻率吐出,像是小孩兒玩的音節游戲。許宅坐北朝南,陽光充沛,初夏的陽光曬在皮膚上,容易叫人把“癢”和“熱”這兩種感官混淆起來。季三昧抓一抓被曬得發癢的胳膊,仰頭用目光描摹了一番老朱管家下巴的線條,笑道:“朱爺爺,您長得跟我很像啊?!?/br>老朱管家一張面皮雖說已經松垮,但骨相是美的,鼻子挺括,雙唇飽滿,依稀可見年輕時端莊秀氣的模樣。“少時貂蟬老來猴?!崩现旃芗覈@了一聲。歲月是個挑剔的手藝人,挑挑揀揀,把一切能稱之為“美”的東西拿走,瀝干了的雜質,全部都沉積在一雙眼睛里,讓一雙本來明亮鮮活的眼睛蒙上暗沉沉的醬黃色,讓一張臉附滿蛛紋的刻痕,這就是所謂歲月的痕跡。老朱似有感慨,說:“三昧法師小小年紀就有大能,生得又這般漂亮,我怎敢亂攀附呢?”季三昧將噙在口中的煙霧吐出,化在空中,口吻輕快又柔和,嗓音如同一顆顆落下玉盤的走珠似的:“您和我骨相相近,相貌定然也差不離,年輕時定然俊美無雙?!?/br>老朱管家裝作沒聽到那句臭不要臉的自夸,笑道:“真是嘴甜的孩子?!?/br>這句夸贊過后,他卻倉皇地別過了臉去,似乎是不愿面對接下來會發生的事情。季三昧卻渾然不覺,繼續問:“您從小就進了許家伺候嗎?”老朱仰頭看著瓦藍瓦藍的天:“可不是,我伺候許老太爺的時候,許老太爺還未婚配;后來許老太爺病逝,我就照顧還是個奶娃娃的許老爺;現在又照顧許小公子。我看著他們家一代傳一代的,一輩子也就這么過去啦?!?/br>季三昧感嘆:“嚯,三朝元老?!?/br>老朱咧開嘴:“老啦,干不動啦?!?/br>季三昧在無人處露出了充滿惡意的笑容,兩顆虎牙沾著一點晶瑩的唾液,在陽光下閃過一星微光。——一條有毒的幼蛇揚起了他牲畜無害的臉,慢條斯理地吐出了蛇信。季三昧:“那您怕嗎?”老朱笑:“怕什么?”“人在死后,阿鼻地獄的大門會敞開來,迎八方惡人。我一想到地獄,心里就怕得慌?!奔救量谏险f怕,卻走得不緊不慢,步子一收一放,端方雅正,“‘一念心嗔被火燒’,我師父好像是這樣教導我的,我有些忘了,朱爺爺,老話是這樣說的嗎?”老朱的舌根僵了,向來鮮龍活跳的舌頭在口腔里掙扎蹦跳,想掙個松快,卻仍是一坨僵化的死rou,幾乎要堵塞掉他呼吸的氣管。季三昧收起了噴吐的蛇信,不僅不再追問,還露出了天真而殘忍的笑容:“朱爺爺人這般好,定不會進地獄。我聽師父說,西方極樂世界……”他盡情地使用著華彩的辭章描繪著那個世界,好像全然沒注意到老朱的灰白面色。——他們已經知道了?什么“被火燒”,什么阿鼻地獄,難不成是什么暗示?——這孩子知道到什么程度?老朱對三年前那個夏日記憶猶新。許老爺在家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