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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都一起到了我體內。我這微末道行在它眼里恐怕連螻蟻都不如。我深吸了一口氣,用盡全力站起身,蹣跚著向前走。“小榕木,你要上哪兒去?你最喜歡的師父可還在那山洞里?你不和他道一聲別嗎?”這魔許是在那塔里被鎮了太久,絮絮叨叨的,頗有些話癆的架勢。我想……既然他能讀出我的想法,那我便放空身心,由著自己往那最熟悉的地方去。“小榕木啊,你說你也挺倒霉的,好不容易修出人身,卻連這山門也沒出過,不是我說,這聚清觀可沒多大看頭,論大好風光還屬人間哪!那手足相殘、易子而食可真是讓我一想起來就血脈僨張!”它一陣興奮,魔氣翻涌,使我一步步走得更為艱難,宛若足底插滿了刀刃。“你就把身體交給我吧,我帶你去看,帶你去好好游戲人間,雖然那時你的魂魄也早已不在啦!”它仿佛說了個笑話般兀自樂不可支。我依然不回話,只顧埋頭趕路。“哎,你說你真是……你跟你師父可真是一個大木頭帶一個小木頭,一個比一個無趣……像你們這種恪守綱常,不敢逾矩的人生又有什么意思呢?”那魔的中心大意無非是還不如快快把身體交給它。這時我也終于接近了目的地。此刻天色尚早,院子里空無一人。我輕車熟路地推門進了屋子。“小榕木你……嗯?這里是……”那魔終于止住了絮絮叨叨,借我的眼朝外觀望,而我繼續一步不停地朝前走,唯恐自己半途崩落。到了。我走至巨大的煉丹爐前,推開爐蓋,望著那里頭終年不熄的熊熊爐火,投身而入。“啊啊啊啊啊啊——”那魔在我體內撕心裂肺般叫著。“這、這不是普通的靈火——這是太上老兒的六丁神火?。?!”是了。這爐子不是普通的煉丹爐。而是模仿老君的八卦爐制成的法寶,里頭的火是三界至剛至陽的焪火,正好克我這純陰之木和此刻在我體內沸騰不息的魔氣。“你、你這木頭竟然敢…………讓我出去??!”那魔拼死從我身上逃離,我當然沒有法子阻止它,但是這爐子可以。煉藥時偶爾會用到一些陰毒妖物,為防它逃跑,這爐子被徹頭徹尾改造成了克陰法寶,再加上這八卦陣和連觀音的楊柳枝都能燒卻的六丁神火,魔倘若進了這爐子便是插翅也難飛了——以上大都是我從蟬衣師姐那兒聽來的。在被灼烤的激痛中,那魔頭化身開始求饒了。“小榕木,你干嘛這么想不開,你修成人身才多久?兩年還不到吧?就這樣死在這兒你甘心嗎?”它加快語速。“對對,還有你師父,你知不知道你師父也心悅于你,你倆是兩情相悅的,多好??!你還不快快出去尋他,告訴他你的心意!他一定會接受你的!”我心想,這魔真是被燒得開始說胡話了,師父剛才那么生氣,我就算是傻子都知道這是謊話。那魔曉之以情,動之以理,最后干脆破口大罵。“你這蠢笨至極的愚木??!你可知這六丁神火連魂魄都能燒個干凈!我只是個身外化身,本體在北陰活得好好的!但是你呢???你只是個小小木靈,你的三魂七魄將被燒得一干二凈!神魂俱滅!不入輪回??!”正因為我只是一介木靈,才只能用上這種迫不得已的法子。我在火中打坐,任由火苗舔舐我由外向內的每一寸。漸漸地,那魔發出的聲響慢慢退去,纏繞在我靈脈里的魔氣也在嘶鳴中消散。最終我什么都聽不見了,唯剩自己的寸寸崩落聲。我早已維持不了人形,在這爐內現出了真身。不過這爐子還有收納物體的功能,我由一棵參天巨木被縮小成短短十寸,就這樣躺在爐底,任由思緒和魂魄一同飛散。我在回顧自己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的一生。我原是一顆平平無奇的樹種,陰差陽錯之下被老祖當成寶貝種在石上。因為得了仙霖和老祖滋養,平白有了聚靈期的修為,但是我依然靈智未開、渾渾噩噩,看周遭宛如霧里看花,既不分明,也不真切。那樹下人來人往,不知多少個冬去春來,我立在那兒毫無作為,只是恪守一顆樹的本分。后山此處常有弟子來閑逛或者比試。他們出手不知輕重,時常在斗法時燒禿我一塊皮或者砍斷一片枝葉,對此我習以為常,并不會有多大痛感。有時一男一女還會來我樹下山盟海誓,他們把名字刻在我的軀干上,說要這愛和我一樣地久天長。我睡了又醒,名字被刀劃去了,我醒了又睡,他們都已不在了。我依然站在那里,不悲不喜。悲喜是人的情緒,不是我的。人是什么,我并不關心。直到那一天。我在朦朦朧朧中聽到一陣械斗聲。兵兵乓乓打得十分熱鬧。仿佛有很多人靠近了我的方位,他們邊打邊嚷。“你這克死滿門的煞星,別以為編幾個神仙下凡的謊話就能騙過掌門??!”“就是!你算個什么東西!不過是個庶出的雜種,盡學江湖術士編這種不入流的謊話!”“這次門內大比你休想出風頭!我現在就卸了你一條胳膊!看你用什么拿劍!”青天白日下,兇烈的劍氣在我身前炸開,吹得我葉片亂飛一氣,身上又添了幾道新傷。那些人圍著一個人打得樂此不疲,甚至掏出了雷火符——這當然是在我許久之后才弄明白的。當時我只是站在那里,迎接一場不明不白的殃及池魚。但是焦痛并未如期而至。那白衣人沒有避開,反而擋在了我的身前。我只聽,“嗡”的一聲。那是錚錚劍骨用自身抵御術法的聲音,那由共震迸出的長鳴如一道橫空出世的梵音,激蕩清越,振聾發聵,讓我混沌一片的思緒驟然抓住了一絲清明。我向前望去。只見碧空如洗的天際下,那散開的墨發如潑天山水,離火在他四周飛揚,像是一場盛世狂花。他舉起手中劍,只揮了一劍,便讓那些人連退數步,再不敢上前。他說。“要戰便戰,莫要傷及無辜?!?/br>“無辜?喲,您還真是仙人下凡,菩薩心腸,那只是棵樹罷了,只不過生在石上。同你一樣,是個天生的怪胎!”“那有如何,”站在我身前的背影淡淡說道?!肮拍緟⑻?,蔭蔽四方,何愧于天地?!?/br>他們又打做一團,但是那人的話卻不知為何印入了我的意識深處。樹,石上,怪胎。參天,蔭蔽四方。何愧于天地。他說的是什么意思?他說的是“我”嗎?“我”是誰?“他”又是誰?在我思緒波動的期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