酣，趙冕手下不少精兵強將，自然也少不得自負的人，光是請兵出戰的就不止那一個，只太尉大人一直不曾發聲。

    最后還是羅常林按下了躍躍欲試的眾將領，說來這些人也是近來被憋得狠了，從前在幽州時，大昭北邊諸多蠻夷并不安分，大都督對他們也無約束，這起子好戰分子便時常帶著兵出去掃蕩一番，也全作練兵了。

    而今時進京，大半人馬都被安置在京郊的兵營，又因著下了不許妄動的命令，兵士們倒還好，只這幾個領頭的每日除了紙上談談兵，就是被拘在各級衙門，沒出三五日便忍不住把京城周遭的山賊土匪通通清繳了一遍，現在簡直閑得蛋疼。

    見眾人噤了聲，羅常林才又抬頭看向上首的趙冕，道：“依屬下之見，還該照例接待那幾人，無需特意優待，也不必給他難堪，花青豫此舉到底有什么目的，只等見過他一行人之后自然知曉?！?/br>
    趙冕指尖搭在桌案厚厚的一摞折子上，狹長鳳目瞇起，直到羅常林話音落下半晌，才慢慢頷了頷首，目光在階下幾人身上掃過，忽然將這事指派給了葉錫元：“接待劍南特使交給你去辦?！?/br>
    葉錫元一愣，連忙躬身應是。

    屏風后，聞靜菀微微睜大了杏眸，對太尉大人的舉動有些詫異，畢竟照理來說接待使臣自有禮部負責，難道說這次劍南節度使派人入京，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不待她想出個結論，那邊羅常林等人便告辭請退，很快魚貫出了紫宸殿。

    聞靜菀自行繞出屏風，將那幾封折子放回案上，忍不住好奇問：“太尉大人派了葉將軍接待劍南使臣？”

    聽見她的話，趙冕鳳眸微暗，語氣中帶了幾分意味深長地道：“莫非，長公主對此有異議？”

    聞靜菀卻沒有注意，她迫不及待想知道自己的疑惑：“那倒不是，只是花青豫這時候派人來，都以為他是求和的，但是太尉大人既然沒有讓禮部接待，反而指派了葉將軍接手，想必是對花青豫的來意早有預料？”

    這些她卻不是胡亂猜測，因著上一世她記得清楚，在趙冕還按兵不動之際，爭斗最為兇狠的便是劉戟和杭勤，而花青豫這人兩面三刀，一邊與杭勤私下聯盟，一邊又向劉戟示好，左右逢源了大半年才被杭勤侵吞。

    故而，她不覺得花青豫會這般輕易就跟太尉大人投誠。

    趙冕似乎也沒料到她會說出這番話，按住輕翹的唇角，答非所問：“長公主想知道的就是這個？”

    “是啊……”

    “呵，”趙冕垂首低笑一聲，漆黑的眸子似有一簇火光瞬間閃過，聲音也喑啞了幾分，“長公主既然心有疑竇，不如過兩日親眼去見，可好？”

    親眼去見？

    聞靜菀當時怔楞，過了兩日才明白太尉大人說的這句話是什么意思。

    ☆、第 36 章

    劍南使臣入京這日, 聞靜菀是被脅坐在那大黑馬長生身上一路顛兒顛兒地到了東城來，春熙門一側的映天茶樓早早被太尉大人包下了整個二樓雅座。

    時日春暖，厚實的冬衣已經被晴煙幾個手腳勤快地收了起來，轉而換上稍薄的春衫。因著今日出門，她又特地穿了身魚肚白青竹紋的男裝，只一頭烏黑鬢發用一青玉小冠束起, 卻是容貌嬌俏, 并無多少男兒氣。

    一路疾馳，聞靜菀本就對高頭大馬有些心悸，被放下馬時除卻兩股戰戰, 一時又有些疑惑今日馬鞍子怎生凹凸不平，硌得她圓潤嬌臀很不舒適, 蹙著眉回望了眼仍舊坐在馬上的太尉大人, 卻迎面對上一雙幽深的鳳眸，冷不丁打了個激靈, 疑問霎時間被拋在腦后，腳下未停地朝茶樓里走去。

    因而，也未曾察覺她身后, 趙冕視線落在那裊娜款擺的腰肢上, 眸色愈發暗深。

    聞靜菀在二樓等了好一會兒，才見太尉大人緩步上來，懶洋洋地坐在身側。

    不多時，同樣換了靛藍常服的婁公公便領著幾個內侍模樣的下人過來奉茶，聞靜菀看了又看, 只覺那茶盞模樣十分眼熟，待熟悉的棗香盈滿唇腔，她才確信，這就是從紫宸殿里一點兒不差帶過來的。

    微微一怔，記不清從何時起，似乎她在紫宸殿里入口的茶水俱都被換成了紅棗茶，但這習慣便是從她入宮起就被分派來伺候的晴煙霧雨兩個都不曾發覺——她極愛紅棗泡水的滋味，反倒是其余那些名貴茶葉，非是不得不，她才用上幾口。

    慢慢飲去半杯，聞靜菀抬眼偷瞄身側的太尉大人，心底那絲奇異的感覺緩緩漾開，其實她從前些時候就隱隱發現了，太尉大人在吃穿用度上極為“專情”，慣用的物件甚少更換。

    如今這習性似乎也一并牽連到她身上，這些時日，從長樂宮到紫宸殿，眼瞅著他們好似越發親近了，但她卻只覺愈加喘不上氣兒來，一舉一動都仿佛被一雙眼睛半刻不停地盯著，身上穿的，手里用的，跟流水似的送進長樂宮，她卻一點兒也生不出歡喜。

    “長公主有話，不妨直說?！?/br>
    清冽的嗓音從旁側傳來，聞靜菀一下子有些慌神，晶亮的眼眸下意識瑟縮，不甚自然地轉開，捋一把額角碎發，搜腸刮肚支吾著說：“……也沒有，就是想起前兩日看的那幾封折子，呂大人也是一片拳拳之心，太尉莫要放在心上?！?/br>
    驀地想起此事，她也來不及多思忖便徑直說了出來，不過一出口又不免有些后悔，這事兒她要是不提，說不準也就這么過去了，這會兒……

    果然，太尉大人目光從窗外慢悠悠轉回來，嘴角似笑非笑地噙著：“哦？那日臣倒是忘了問，不知長公主有何見教？”

    這話語調十分溫柔，其下的意思可沒有那般和善，聞靜菀訕訕笑著，忙不迭道：“許是呂閣老想岔了，只軍制之事我實在一竅不通，也說不出什么好主意，還是太尉大人自己做主才好?！?/br>
    她準備就這樣囫圇遮掩過去，只是太尉大人卻好像不愿放過，徑直挑明地道：“這么說，長公主也覺得臣是擁兵自重，如呂閣老所說那般，挾天子以令諸侯？”

    最后一句刻意拖長了的腔調令聞靜菀登時一震，再看太尉大人的臉色，幾乎想象得到朝堂上呂閣老吹胡子瞪眼沖著太尉大人說出這句話的模樣，簡直恨不得自己這會兒也能一下子暈過去，就不必面對眼下的局面了。

    呂閣老啊呂閣老，你被氣撅過去真是活該……

    趙冕眼角斜睨著桌邊試圖將自個兒縮成一團的小東西，那雙一貫晶亮的映水秋眸搭在杯口，滴溜溜亂滾著，看上看下就是不肯抬起來看他，粉嫩的櫻唇咬了又咬，一看就是心里不知在腹誹些什么，唇角忍不住又揚了揚。

    “……呂閣老他、他人老腦昏，免不了有時候拎不清，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