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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憐憫。在這奇怪當中,他見到有三個人從長廊那頭、正對著他所站的方向走來。真奇怪,門口數萬兵士,對著這些人好像當真如同擺設,這些人想出就出,想進就進,無論老人還是年輕人,無論男人還是女人。這三個人當中,有兩個都是女人。這兩個女人一個年長,一個年幼,但她們俱都風姿綽約,她們的臉有八成相似,就如同一個模子里刻出來。而謝殷曾經見過的與他眼前所見的如同一個模子刻出來的臉,絕不止眼前這兩人有。他看著走在這兩人當中的身著寬大緇衣、頭上戴著一頂紗幔垂下來遮擋住全臉的笠帽的人,心下忽然起了幾分奇怪的感受。這感受他一時很難形容。但……絕不只是驚訝與慌亂。這三個人行到段芳蹤與封禪身邊站定,那兩個貌美女子場中倒是不少人識,畢竟關雎一戰之中,梅萊禾為了這倆女子轉投關雎的傳言甚囂塵上,以至于就算當日未在現場的人此刻見到這兩人形貌,再對比傳言中描述,心下立時也已猜出個七七八八。又想到段芳蹤適才說有人能證實他所言屬實,是杜若與梅一諾這對母女?還是當中那個神秘人?那人究竟又是什么人?段芳蹤盯著謝殷道:“你要見她嗎?”謝殷卻像沒聽到這句話。他一直眼也不眨的看著那個人,看那人行到封禪身邊站定,看封禪轉頭看了那人一眼,那一眼中分明沒什么特別的含義,他卻生生看出了萬千的柔情與關切。他因這一眼而怒火滔天,原本有兩分急切的眼神頃刻化作了冷酷殺意,濃烈得封禪回過頭來后不由得淡淡瞟了他一眼。很多人發現了謝殷這不適。畢竟他在面對段芳蹤、衛盡傾、賀修筠幾人時都曾流露殺意,但絕沒有此刻這全不加掩飾的怒意。感受最深刻的當然是謝郁。事實上,他就沒見過謝殷在看誰時有適才看著那個緇衣人那樣復雜又外露的根本無法掩飾的情緒。是以他心里忽然也騰起了很奇怪的感受。他在這感受之中慢慢從人群里行了出來。朝著緇衣人行過去。而隨著他這行走,那緇衣人面上紗幔不住晃動,眾人這才發現那人竟也一直都在注視著謝郁。她走到封禪身邊站定,站在與謝殷面對面的位置,她的目光卻從頭到尾都只追隨人群中分外不起眼的謝郁。直到謝郁走到她的面前,她的手終于抬起放在了她的笠帽之上。眾人通過這只手而確定了她女子的身份。謝郁看著那只手。他不知他是該任她揭開那頂笠帽還是該阻止,他也不知他是想她揭開還是想阻止。他心里有些空茫茫又沉甸甸的。直到他感覺身邊忽然多出來一個人。他轉過頭,就看見段須眉有些不耐抱著破障刀站立在他身側,并沒有看他,也沒有看那緇衣人,站姿卻很穩。他回過頭來。所有亂七八糟的思緒忽然在他心里匯成了一個十分清晰的念頭。他輕聲道:“請揭開你的面紗?!?/br>緇衣人聽到他的聲音似乎抖了抖,但也只是一瞬間。一瞬過后,她如他所言揭開了笠帽。周遭一片嘩然。嘩的不是緇衣人光裸的頭頂,而是她超越了梅一諾、與杜若幾乎十成十相像的面容。謝郁的世界仿佛忽然之間靜止了。他聽不到、看不到周遭的一切。直到一個他很是熟悉、熟悉中的冰冷、冰冷中卻又帶著十二萬分他完全不熟的復雜的聲音一字一頓道:“杜!云!”第106章你以孤膽戰平生(四)這道聲音屬于謝殷。他喚的這個人就是杜云。本該在二十年前就死掉的杜云。然而本該在二十年前就死掉又突然出現在今天、在此地的人并非少數,了解內情的幾人儼然已見怪不怪,場中大多數人更是從未聽過杜云這名字。謝殷這石破天驚的一聲叫,叫得眾人心里都是一個激靈,卻連杜云半點眼神的眷顧也未得到。杜云從頭到尾都只注視著謝郁,見他聽到這聲叫喚時渾身一抖,腳下一絆,立即就伸手去扶他,尚未挨著他衣袖卻已被他甩開的袖風推拒。兩人相對默然半晌,謝郁終于語聲平平開口問道:“你是誰?”杜云輕聲道:“我是杜云?!?/br>謝郁不語。杜云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視他,良久終于再次出聲,這次的聲音卻抖得幾乎不成樣:“我是你的母親,杜云?!?/br>她的這句話極抖,極輕,稍不注意就會令人聽不清楚。然而場中每個人都正在極力關注著她。于是這句話理所當然以燎原之勢迅速傳遍了場中每個角落,傳到每個人的耳中,引來一波又一波的難以置信的驚呼。謝殷沒有妻子。謝郁沒有母親。登樓從沒有過“樓主夫人”,哪怕早逝的也沒有過。這固然不是一件正常的事,放在眾人眼中卻早已經成為理所當然的事。直到此時此刻,這個自稱謝郁母親名為杜云的女人出現。她姓杜,她與關雎的杜若同姓,她們甚至長了同一張臉。連瞎子也猜得出她們之間的關系。她又是謝郁的母親。換句話說,她就是謝殷那從來沒有過名分的妻子。眾人到此時忽然就有一點明白,段芳蹤為何會一再問謝殷“敢不敢見”。四處都充滿了議論聲,或高亢,或尖銳,或憤怒,或幸災樂禍,唯獨謝郁與杜云所站之處,猶如一片冰封。謝郁是真的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他想到在他生命的前二十年他連自己母親的名諱也不知曉,想到當年他自以為是要去關雎臥底之時謝殷從頭到尾未曾阻止,想到他懷著怎樣的恨意當著段須眉的面割下他“殺母仇人”池冥的人頭,想到他這么多年將池冥的人頭掛在杜云的衣冠冢上,想到段須眉捧著那顆早已變作骷髏的人頭時痛哭失聲,想到他此刻無法面對他所謂的母親卻是段須眉無聲站在了他的身邊。他在這當口竟真心實意的有些感慨,有些敬佩,有些慚愧,有些遺憾。段須眉果真是與他完全不同的人。無論胸襟,氣度,眼界,性情,實力,段須眉無不勝他百倍。他曾多么有幸能夠擁有這樣一位兄弟和朋友。而因自己的無知與殘忍失去了這位朋友,或許他終將遺憾終身。想完了這一些以后,他才后知后覺的有了一種十分可笑的感覺。笑杜云,笑謝殷,更笑他自己。他笑著問道:“你又何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