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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唯獨沒見過一個早就不想活的人為了故人之托強行渾渾噩噩留存在世,直到終于非自愿死去那一刻。他唯獨沒見過一人不問世事卻翻越千山萬水去尋找一把銹刀,保留十數年直到終于親手傳給故人之子。他唯獨沒見過一人生不如死數十年,被折磨得非人非鬼終于得見天日卻絲毫未將己身、己仇放在心上,心心念念只為踐一個數十年前立下的相關之人幾乎死絕的諾言。他從前沒見過。他如今見過了。是以他不知不覺間對于段芳蹤的恐懼、怨念都被淡化了。他在他的幾位故人身上見識到了世間至真的一切。那個人本身,也一定是個至情至性之人吧。而他艱難活到如今,能見識到此等真意,過往不枉。他朝著封禪伸出手。封禪雖不解,卻還是將空閑的那只手遞給他,下刻便被他以猝不及防之勢順著他左手臂瞬息連拂他周身大xue,右手上破障刀直直掉落,掉落在段須眉手上。段須眉直到這時,面上才終于染上一點笑意:“三伯適才不也說過,我爹與我義父生平所愿就是將斷水刀與立地成魔融合起來。我如今練成這兩門武功,該去手刃謝殷的,應是我才對啊?!?/br>封禪對他信任直至,全未料到他有這一手,更未料到他身受重傷的情況下還有如此身手,一時又驚又怒:“你……”“況且三伯是不是將你自己給忘了呢?”段須眉扶著他坐在墓碑跟前,又將池冥的人頭端端正正放入他懷中,“謝殷殺了我爹,害死了義父,他也害了三伯你這么多年啊。您能夠忘記自己的仇恨,侄兒又如何能忘?這把破障刀,侄兒今日勢必不能借給三伯了?!彼姺舛U眉目間愈加驚怒,又要與他說什么,干脆便再一伸手,將他啞xue一并制住。做完這一切段須眉站起身來,看向謝郁淡淡道:“我要去殺謝殷,你不要阻攔。你阻攔,我就殺你。你若有心,替我看顧我三伯以及我義父頭顱,只當為杜云積德?!?/br>他說話這話再也不看一怒一怔的這兩人,提著刀大步往外走去,行了幾步卻又停下來,頭也不回笑道:“三伯,你莫太憂心,我還想著殺死謝殷后回來與您隨心所欲的過活,到時候我將刀給您,您拿去砍瓜切菜將我爹氣得活過來最好。我不會就這么死掉的?!?/br>他這次大步離去,就真的再未回頭了。謝郁移到封禪身邊坐下,半晌抬袖替他拭去面上斑斑淚痕,并不看他,只低聲道:“他這個人言出必踐,您便信他罷?!?/br>可是段須眉言出必踐的話,那謝殷在不久之后就將會變作一個死人。他讓封禪信段須眉,那他自己呢?他哪怕經歷了今日之事,難道就當真能夠坦然面對謝殷之死而無動于衷?*段須眉幾人走得沒影,衛飛卿收回目光,看向舒無顏。適才有幾個鳳凰樓之人見段須眉幾人離開欲出手招呼,正是被舒無顏隨手給擋下來。他站在旁邊旁聽半晌如同隱形人,關鍵時刻卻又愿意幫幾人一把手。衛飛卿道:“閣下乃是衛莊之人?”舒無顏頷了頷首,饒有興味看著他。“閣下于登樓之中潛藏多年,看來衛莊并非近年才立啊?!?/br>衛飛卿話中不無試探,舒無顏卻有問必答,爽快得很:“立于十年前?!?/br>“十年前?那時他才幾歲……”衛飛卿喃喃道,“莫非我猜錯了,衛莊并非他所立?而當真是那老的?”打從一開始他從關成碧口中聽聞衛莊乃是衛盡傾與他私生子據地,便第一時間否認了這其中的“衛盡傾”三字。只因關成碧被愛恨蒙蔽了心,他在旁卻看得很是清楚,衛莊若有一星半點與衛盡傾相干,衛雪卿只怕寧死也不會與其合作。舒無顏笑一笑道:“衛莊只有一個主人?!?/br>這話便是否認了他適才那后半句話了。衛飛卿心下不由有些悚然。這舒無顏隱藏甚深,他這半晌聽封禪細話往事,并非就沒有借機細細打量舒無顏,然而就連他也未能從他身上看出一絲一毫的異處。這樣一個人在許多年前便聽命于當時年歲幼小的衛莊“唯一主人”,這如何能不讓人警覺?衛飛卿道:“閣下意欲為何?”這人若想拼命,此刻就憑他與衛雪卿可萬萬不是其對手,況且衛雪卿究竟站在哪一邊還未可知得很。舒無顏道:“我想與二位同去光明塔看一看,順便替二位保駕護航?!彼f到此有些嘲弄看一眼衛雪卿,顯是諷他先前求封禪同去而不得了。衛雪卿嘆了口氣,倍覺人生艱難:“閣下意欲為何?”他這話與衛飛卿問得相同,實則個中含義卻又不同。只因他與衛莊那人的協議里只提到合作剿滅登樓之事,關于光明塔只字未提,亦未提到舒無顏出來之后又該如何。這般想來,衛雪卿仿佛直到現在才發覺一些問題。譬如長生殿中請君入甕圍殺清心小筑,譬如登樓中四面開花長生殿精英盡出,衛莊卻從頭到尾只貢獻了情報與舒無顏這唯一一人。甚至明面看來衛莊那人并不太在意舒無顏死活,畢竟適才若沒有段須眉那一刀,舒無顏只怕今日多半就交代在鳳凰樓中了,而最終計謀能夠得逞的也并非衛雪卿,而是謝殷。只是,他當真這時候才察覺嗎?自然不是的。只不過,他有些自嘲想道,只不過他享受這種與人你死我活命運游走在刀尖上的快【感罷了。這樣看來,舒無顏究竟意欲為何,于他倒也無甚所謂。他這時候無所謂了,舒無顏卻又十分坦然答道:“莊主交待我隨二位登塔而已,他人不在此,卻想與二位共同見證昔年往事?!?/br>衛莊之主交待的?是何時?最早發信給舒無顏命他在關鍵時刻給登樓致命一擊與衛雪卿里應外合的時候么?那人那個時候就知道衛雪卿來到此地就會想要上光明塔?衛飛卿微微嘆了口氣。心道,那人豈會不知道?他與衛雪卿相識不過數月,早在此番與衛雪卿會面之前便依照對他的了解推斷他想要登塔。那人與他暗中合作多年,對他心性了解勝過自己又何止百倍?只是那人那個時候就預料到自己亦會來此了么?是了,打從一開始掌控全局的就是他,他既然引自己前去長生殿,引自己得知衛雪卿所做,又豈會料想不到自己將會做甚決定?而他之所以囑咐舒無顏與二人“共同見證”,只因說白了,衛雪卿想要求證的往事是與衛盡傾相關之事,他想要證實的往事同樣是與衛盡傾相關之事。將他們三人名字、姓氏、目的連接在一起的,原就是“衛盡傾”三字。口中念著這名字,衛飛卿不由自嘲笑了笑,想到自己在段須眉面前一口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