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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上似乎有點吃驚,先將桌子扶正了,才放下手中托盤,再望一眼仝則,她忽然笑了笑,之后指指耳朵,又指指嘴巴,連連擺著手,笑容里顯出幾分羞澀的歉然。原來是個啞女,聽不見動靜。怪不得那桌子都被踹翻好久,她好像一點沒感覺到。女人安置好菜飯,轉身出去了,更識趣地闔上房門。仝則這才顧得上打量屋子,見空間并不大,擺著簡單的陳設,一看就是尋常漁人出海的船,只是怎么那么巧,剛好碰見一個既聾又啞的船主?適才的爭執被打斷,憤怒也隨之戛然而止。吵架打架從來不是解決問題的辦法,仝則逼迫自己冷靜下來,半晌抬頭,正好對上游恒看過來的視線,對方眼里的血色明顯也褪去了大半。“那女人……”游恒點點頭,“聽不見,也不會說話?!?/br>仝則有些疑惑,此時不吝以最壞的角度去揣測人心,“是你……”游恒毫不猶豫的白了他一眼,“不是,人家本來就那樣,我有那么卑鄙無恥心狠手辣么?”仝則想了想,的確沒有。被自己的懷疑精神弄得有點窘,他苦笑了下,“別介意,是我想多了?!?/br>游恒不算滿意地唔了一聲,沒再搭理他。隔著一桌子簡單到粗陋的飯菜,兩個人面面相顧,看樣子誰都沒有半點胃口。仝則此刻胸中有千言萬語,醞釀了老半天,越發覺得一顆心如同吊在了半空,被一根細細的線拉扯住,徒然生出了一種慌亂的刺痛感。他盡量平靜的問,“京里什么情況?他不肯逼宮,那些人……是不是用什么人威脅了他?”游恒略一遲疑,回答說是,“用的是自己人,就是少保的大哥。趁人不備他給太太和孝哥下了毒,用他們做人質。少保有什么辦法,總不能眼睜睜看著他們死。再說逼宮的代價是血留成河,他一向都不主張自己人互相殘殺?!?/br>聽見不是用自己來脅迫裴謹,他到底沒成為裴謹的負累,仝則驀地長吁一口氣,同時心里又涌上一種難以言說的失落,失落于裴謹的決絕,為了“保全”他,還是毫不猶豫的替他做了決斷。假如他們之間那紙契約還算數的話,那就是裴謹單方面的撕毀了協議……仝則再問,“憲章沒用了,你剛才說的意思,是那些人譬如曹薰之流,會以他逼迫閣臣署名行欲加之罪,這么一來,我就成了那個人證,所以不能留在京都,是不是?”游恒再點頭,“終于弄明白了?所以你不光不能留下,從此以后也不能再回去。不少人都見過你,特別是曹薰,你現在恨不得是他們眼里頭號的通緝對象?!?/br>仝則順著他的話琢磨片刻,良久,認命似的澀然一笑,“那也不用去嶺南這么遠吧,一輩子不見,一輩子流亡么?你呢,也被打發來陪我,那小敏怎么辦?”“我都安頓好了,讓人趁天黑把她轉移去了城外,先找個僻靜的鄉下躲一陣子?!庇魏阏f著,從懷里拿出了一沓銀票,“這是從店里取的一部分,做路費和生活所需盡夠了。少保的意思是讓你好好活著,你的身份路引都在,通緝令他會想辦法壓下來,只要不回京都,你應該都是安全的。頓了頓,他凝視著仝則,一字一句很認真的說道,“別辜負他的心意,從今往后,你可以海闊天空了?!?/br>仝則挑了挑眉,平生第一次覺得這四個字居然這么諷刺,諷刺到了一種沉重的地步。火氣早隨著惦念一點點沉寂下去,而最初的心愿,此時聽上去,仿佛就快要實現了……仝則隨意望向桌面,那銀票無論數量還是數額,都能給人十足的安全感。他可以東山再起了,可以出游海外去,人生不再有拖累,當然,也不會再有牽念。很容易就能活得和上輩子一樣,一頭扎進無邊欲海間,浮光掠影似的享受虛榮帶來的各種快慰。從此后,無情無愛,自由自在。浮生大抵如此,起點亦是終點吧,兜兜轉轉,宿命總歸難以抗拒。其間也不過是穿插了一段還沒完全展開的情感而已,而說到情感,并沒有誰離不開誰一說,無非合則聚不合則散。裴謹是多么驕傲的一個人,怎么會容許自己看著他一敗涂地,更加不會需要任何理解和同情,那是他的選擇,仝則至此完全明白了,倘若易地而處,自己也一樣會這么做。既然已經離開,就不該再去想了……仝則望一眼窗外,東海廣闊無垠,海浪溫柔無限,處處都在預示著一個燦爛美好的開端。他依然能活得光鮮,活得令人艷羨,甚至只要他愿意,還可以活出裴謹那種波瀾不興、優雅從容的態度。這難道,不是他以前心心念念向往的人生么?然而眼下,他卻非常清醒地知道,自己對此不再向往了,甚至連一記敷衍的笑容都擠不出來。腦子里像在較勁似的,兀自執迷不悟,穿插著“不想離開”這四個字。其實要承認他迷戀那個男人并不難,他迷戀裴謹的鐵血和柔情,迷戀他永遠堅定且有恃無恐的模樣,迷戀他在萬千人當中選中他的偶然和必然,一切的一切,他都迷戀……哪怕只是想念裴謹臂彎的溫度和力度,他也知道自己從身到心全都放不下、拋不開……哪怕前路望不到頭,根本看不見吉兇,他也覺得自己好像全然都不在乎了。在仝則兀自沉默的當口,游恒卻站起身,將短刀收入袖中,側頭看一眼舷窗外,石破天驚的說,“快靠岸了,也是時候和你分開了?!?/br>“你要去哪?”仝則倏地抬眼,滿臉迷茫不解。游恒淡淡道,“回去,把你安穩送到這,咱們就該散了。我不知道少保需不需要我,但我必須回去,不然這輩子都不會安心。你呢也別任性,老實聽話,不然就是在害他。其他的不多說了,還有一句,只要我活著,就一定會照顧好小敏姑娘?!?/br>仝則喉嚨發澀,怔怔看著他問,“我放心,只是,你也放心我么?”“話說這么清楚了,你并非糊涂人?!庇魏愕?,終于露出一點笑模樣,“又有保護自己的能耐,這點我可是真的放心?!?/br>仝則無語,半晌笑了,“你要走我攔不住,好歹把地址留下,等我找到落腳處再給你聯系,你總不至于連我和妹子通信也要阻止吧?而且,我須要知道你們都平安無事?!?/br>游恒頷首,詳細說了村落名稱,余下的便沒什么可交代。那船行不停,靠岸即分別,仝則站在船頭目送他跳上岸,游恒站在沙灘上,隔了許久向他揮揮手,四目相對片刻,就此轉身,頭也不回地大步去了。天水茫茫,轉眼過去了半個月時光,等真到了泉州時,仝則已離開京都有一月之久。他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