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人都和你一樣嗎？！”

“啪”的一聲，長劍被拍在案上，他一把揪住子郊的衣襟，眼眸中有燈影流動，他狠狠地凝視著他，迫使那雙好像永遠古井無波的眼睛看向自己，“不是每個人都和你一樣怎么都看不透的！而直到看透的那一刻才叫人發現……竟然是那么的冷?！?/br>
子郊不著痕跡地推開對方，臉上是一片淡漠，聲音卻好似帶著關切：“二公子——容我最后再這么叫你一次。在這個世上，不是所有人都表里如一，也不是所有人都能隨心所欲，你早該認清這個世界?！?/br>
竹觴冷冷地笑了：“你說得對，你不是已經給了我一個最好的教訓么？你用十多年的苦心經營教給我一個終身受益——我該好好謝你?！?/br>
子郊沒有做聲，像是默認，又像是毫不在乎。

“說吧，你和竹莘這么大費周折的，除了為得到不死果，還有什么？”竹觴抱臂立在那兒，語氣不咸不淡，“我的命嗎？”

然而，有些出乎竹觴意料的是，子郊并沒有接受他的挑釁，而是垂下了眼：“得到果實于我而言，已經沒什么必要了?！?/br>
竹觴一愣，警覺道：“什么意思？”

子郊道：“因為老國主已薨?！?/br>
“什么……”竹觴怔怔地立在那兒，他不敢置信地看著子郊,“什么時候？”

“一個月前?！?/br>
竹觴無聲地笑起來，像是自嘲，更似悲嘆。雖然只是聽子郊這片面之言，但不知為何，他能夠確定，對方沒有撒謊。

他知道，自己的心里其實早有預感，一邊是千里迢迢前途未知的昆侖之行，另一邊則是大權盡攬生死在手的謀反勢力。他清楚雙方實力的懸殊，所以，也許他此次前往昆侖的初衷大概只是為了逃命？現在他不得不承認，自己終究沒有翻云覆雨的力量和運氣。

過了許久，當連笑的力氣也無了，他長嘆一聲，道：“看來是如你們所愿了。一個月的時間，把一切都處置妥當，別說是一個不死果，哪怕有千萬個，也改變不了什么了，我這一趟前去昆侖，都是白費功夫了。不過——”他話鋒一轉，道，“如今亂世之中，這果子乃無價之寶，如果能拿到它回去復命，自然是豐功一樁，正因如此，所以你才會不惜鋌而走險也要偷取它，對嗎？”

子郊面不改色：“不錯?！?/br>
竹觴撫掌贊嘆：“你這般赤誠之心，如果不殺了我，一定無顏回去面見我三弟吧……”

“此事，小公子并不知情，”子郊打斷了他，“是譚夫人的主意?！?/br>
“什么？”竹觴有些吃驚。

“小公子只知我來求得不死樹果實，并不知要殺你一事，包括先前在黑衣人暗殺之事，也全是譚夫人的授意?！?/br>
自陸吾假扮成竹莘的那一次起，竹觴便一直避免再去想竹莘的事。竹莘是否對他還有兄弟情義，或是否真的動了殺心，他不敢想也不愿想?，F在從子郊口中聽到這個消息，他不知道該作何反應，他想也許他該慶幸，慶幸他的弟弟還對他留有仁義。

沉默片刻后，竹觴道：“聽聞近日東部又戰火四起，孤竹的境況如何？”

聞言，子郊的眼眸染上了一層云翳，他道：“近百年來，孤竹國國力大不如前，而北方的山戎不斷壯大，已成了孤竹的一大威脅。至于前不久……孤竹與山戎締結了盟約，山戎出兵伐燕，孤竹也派遣了兵力?！?/br>
“怎會如此？”竹觴皺眉，“孤竹一直想擺脫山戎的制約，現在與之結盟，雖然眼下可以自保，但以山戎的野心……共同出兵征討燕國不啻為為虎作倀，引火燒身不算，還可能淪為山戎的棋子，”說著，竹觴像想到了什么，問，“難道這又是譚夫人的意思？”

“明面上自然是小公子的意思，但這私下是誰的主張……”子郊頓了頓，臉色變得不太好看，“小公子尚年輕，正是躊躇滿志的時候，如果有譚夫人的授意，加之山戎的鼓動，會做出此番決定也不奇怪了?！?/br>
竹商神色不無凄涼，他道：“罷了，我這個已死之人過問再多又有何用？”

接著，他直直地望向子郊：“話說回來，你可真是一點沒變。不僅沉得住氣，還有空和我廢話這么多，”他眼中有寒芒流露，毫不保留地投向對方，“——你什么時候才動手？”

子郊氣定神閑地站起身來，道：“單槍匹馬的較量，我自是不敵你的，所以人馬早已備下，”他望向窗外不遠處黑魆魆的密林，“寅時一到，他們便動手?！?/br>
竹觴冷笑：“我先前還奇怪，為何你跟隨我們一路卻半分馬腳不露，原來是早有打算，直到這里才布下這張網，的確是你的作風?！?/br>
“所以，以我的作風想必你也清楚——”子郊一把扣住竹觴的手腕，“你是沒機會逃走的?！?/br>
“不試試怎么知道？”竹觴一個擰身掙脫開來，長劍出鞘間直指對方。

子郊迅速撤身躲避，不見慌張：“他們在客棧四周布下了天羅地網，就算你實力更勝，可寡不敵眾的道理你總該聽過?！?/br>
竹觴輕蔑地笑了：“那如果我挾持了你，是不是能劈出條生路？”說著，他再次出擊。

見狀，子郊不得不掏出銀針，數道銀光掠過，“叮?！眱陕曒p響，即被長劍精準擋開。

“我從不知道醫術之外你還會使針?！敝裼x瞇眼捕捉子郊的動作，一邊并未放緩劍勢。

子郊沒有理會竹觴的話，耐心極好地規勸：“那群殺手受命于譚夫人，我的生死于他們而言毫無干系?！?/br>
竹觴一個翻身，長劍擦過子郊肩頭，他眼神篤定道：“以你在小公子身邊的地位，我不信他們會對你的生死置之不理?！?/br>
“你可以冒這個險，但田青的性命呢？你也不顧？”子郊不動聲色地提醒。

驀地，劍勢一頓，數枚銀針乘虛而入，竹觴急忙躲開。不過，猶豫只在一瞬，竹觴眉頭緊鎖，目光卻恢復了之前的堅定，再出手時，動作依舊干脆從容。

劍光翻飛，袖袍舞動，你來我往間，竹觴的動作愈加凌厲，幾個回合下來，子郊已逐漸居于下風。

“咚”的一聲，子郊被抵至木柜邊，在急促的呼吸聲里，他用喑啞的嗓音道：“許久不見，你的劍術又精進了不少?！?/br>
“你的路數倒是一直沒變，”竹觴淡淡回道，“還記得上一次和你過招的時候，似乎也是這個結果?！?/br>
“是嗎?！弊咏疾恢每煞?。

一旁的燈盞中，燈花靜靜地綻放在油面上，越開越勝，而火光慢慢地沉下去，將屋內的兩人留在昏暗里，無聲地雕刻出一片影。

不知過了多久，竹觴的聲音響起，回蕩在房內：“不過是一年前的事，卻好像隔世一般?！?/br>
子郊默然無語，蒼白的面色襯著微紅的唇，清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