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因為我在等一個人回來……”

表情還是很平靜的中川這麼回答，他看看頭上的樟樹，又握了握自己的手腕，似乎想到了些什麼。

隨著嘴唇輕微的顫抖，他抬起頭看著藍得不可思議的天空。

淚水從他的眼角流了出來。

43（全文完）（默默遠目）

43

他又一次轉過身，上杉立馬迎上去。

“一定等了很久吧?！?/br>
“我不知道……”頭發遮住受傷的左眼，眼淚順著面頰滴落，中川一瘸一拐地走著，或許腳上早已經被磨出了水泡，“我不知道那是個怎麼樣的人?！睖啙岬耐讋恿藙?，他看向前方，刀痕貫穿他的眼睛，突兀地存在於臉上。

上杉擋在他的前面讓他停下來，接著強迫地背起他。

背上的身體比兩年前更加瘦削，存在感相當薄弱，唯一感受清楚的是他的體溫，暖到灼熱的淺薄鈍痛感。

“要做列車才可以到家?！?/br>
“我知道?！?/br>
“讓我送你回去吧?！鄙仙家?。

中川沒有回答也沒有反抗，上杉背著他的身體往前走去，他不由得想起第一次背起中川的情景，那時男人的眼淚滴落在他的肩膀上，身上各處都是傷口。

但現在男人明顯成熟了很多，他早已止住了淚水像是從來沒有哭過一般回答道：“不知道那個人會不會出現……在死之前我都會等下去?！?/br>
上杉不想和他談及死亡的事情，就算知道馬上都會死去也抱著等待下去的信念的心情，上杉沒有辦法做到這種程度。

“這段路程太長了，走完了一定很辛苦?！?/br>
兩年里，他是不是每天都過著這樣的生活呢，他到底抱著怎樣的悲哀心情在等待一個很可能沒有結果的答案。

“我一個人可以?！敝写ǚ瓌又銞l本，“要坐兩站新干線才能到家?！?/br>
“你現在是一個人住嗎？”

中川翻動了便條本才回答：“我想是的?！?/br>
“要吃點東西再回去嗎？”

“不用了?！痹獾胶唵蔚木芙^之後上杉不再說話，光是感受到中川的體溫他已經很安慰了。只要還活著就有無限的希望，就算中川不知道他是誰，他也能每天陪伴著中川等“那個人”回來，直到任何一方死去的那一天。

上杉并不覺得這是愛。這樣的感情在腦中儲存的位置大大超過了所謂愛情的范圍，他沒有辦法強調這種浸漬得厲害的情感，他只是懷抱著只要有這個男人在身邊就可以活下去的自覺。

三年前他抱著捉弄的心情開始，但事實不知何時變得這麼殘酷。

沒有遇到中川自己會成為怎樣惡劣的人，沒有遇到中川自己會在什麼地方。

他曾經肆意地認為怎麼也無法改變的自己就這樣被一個男人改變了，沒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走了很長時間才來到車站，上杉放下中川，去窗口買了車票。他跑著回來把車票交到中川的手上，中川對他說了聲謝謝，向車站里面走去。上杉跟在中川的身後也進了車站。

站臺上沒有幾個人，中川碰碰眼睛上的傷口，他往後走去，來到印著廣告畫的玻璃前，看著鏡面上的自己。

上杉走到他的身後，也出現在畫面上。

中川指著眼睛上的傷口問上杉：“你覺得這里可怕嗎？?！?/br>
上杉搖搖頭。

“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的傷痕，大概過了很久了?！?/br>
“造成那個傷痕的人是我?！?/br>
“不要開玩笑?！敝写ㄕf道，他又走到站臺邊，看著遠處的車，“你真是個怪人?！?/br>
“是我弄傷你的……我想把眼球還給你?！?/br>
“我現在看得見，你給了我你就看不見了，我也不一定看得見?！?/br>
“我想失去一只眼睛試試看?！?/br>
“能健康地活著還是健康地活著，生病不是什麼好玩的事情?！敝写ǖ目跉庵饾u嚴厲起來。

“對不起?！?/br>
“別為了這種事情道歉?！?/br>
“對不起?！?/br>
“真是個怪人，”中川自言自語地對自己說道，他轉頭又問上杉，“你認識我很久了？”

“是三年前的事情，後面很長時間沒有見面?！?/br>
“很抱歉我不記得了?！?/br>
鋼鐵摩擦鐵軌的聲音傳過來，空蕩的列車停在他們面前。

“我家那邊，可以看見海?！弊宪囍?，中川翻著便條本。

隨著關閉車門的聲音，列車行進起來。很快，鐵軌旁出現了蒼翠的山，穿過隧道之後，碧綠的田野從眼前劃過，緊接著又看見了大海。

燦爛的海面上倒映著太陽的余暉，魚鱗般閃著亮光。波紋中，有金色的光細碎顫動著。

“是海?！敝写ㄖ赶蚝５姆较?。

夕陽在海面上跳躍著，染上橙紅色的光，柔和而溫暖。

“是海?！彼貜椭@句話。

陽光照在他的臉上，透明到可以看見血管的皮膚暴露在視線里面，上杉無法移開目光。

在新干線的第二站下車，轉了公交，便來到中川的家。

眼前的屋子和中川以前的家感覺完全不同，是標準的老式房子。

上杉跟在男人的身後走進不大的屋子，狹窄的客廳里面還擺著沒有收起來的暖爐。

“對不起，我一直以為是冬天?！?/br>
“不是會以為是夏天嗎？”上杉疑惑地問道。

中川搖頭，他把暖爐擺在一邊，看了看紙門上貼的便條，往樓上走去。

樓梯比想象的還要狹窄，上杉跟在中川的身後。一來到二樓就看見兩三個緊閉著的拉門，中川走到左邊的一間，拉開。

臥室模樣的房間出現在眼前，還沒有收起來的布團擺在地上，一切看起來都很合適，唯一突兀的是靠著壁櫥的揭示板。

上杉認得出他當時買給中川的那一塊。揭示板上密密麻麻書寫著每一天的行程，全部都是中川的字跡。

中川大約是用了很長的時間才做出這份日程表，揭示板上有不少改動的痕跡。

“獼猴桃也不能吃?！鄙仙贾钢墒澄锬且粰?，他擅自拿起筆加上去──像他以前常做的那樣。

中川走到布團旁邊，捋起袖子，他低頭看了看手腕，在那里稍微愣了一下子。

緊接著他抱起被褥放到了房間的旁邊，又放下袖子。

“獼猴桃一定不能吃，要記住?！鄙仙颊脤懲炅双J猴桃這個單詞，他放下筆，回頭迎上中川的目光。

中川一句話也沒有說，他拿過上杉放下的筆走到揭示板的背後，寫下了幾個字。

“那一邊也是注意事項嗎？”上杉問。

中川沒有回答他的問題：“我要開始做飯，你可以回去嗎？”

“……”

“我知道了?！鄙蚰艘魂囍嵘仙蓟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