兜一步一步掉頭往回走去。

鄴言居高臨下地將他們的錯別盡收眼底。

原來“錯過”，是這么容易的一件事。

開完下午的例會。

晚上鄴言帶著郭舂，驅車前往預定好的酒店頂樓。

圣誕節的街上好不熱鬧，滿街紅綠色相交，開車經過時，聽見店鋪里傳來鈴兒響叮當的旋律。

郭舂穿了一條毛絨的裹裙，披散下打了卷的長發，忍不住問了又問：“我看上去怎么樣？”

答到最后，鄴言懶得動嘴，只豎起一根大拇指。

“可是我還是好緊張?！惫┤滩蛔≌f。

“你嘴唇太紅了?！毕裰卸玖怂频摹笤掄捬圆桓艺f。

“因為我擦了新買的必勝口紅，怎么樣，好看嗎？”

“那待會你要怎么吃飯？”

“這樣，撅起嘴來，抿著吃?！惫┨鹣掳?，撅起嘴示范。

正說話時，湯一瑞大步走了進來，郭舂立刻挺胸收腹，端坐好，表現出淑女的矜持。

“咦，”湯一瑞很意外郭舂也在，僅一秒的猶疑過后，湯一瑞點頭一笑道：“郭老師，好久不見啊?！睖蝗鹣壬斐鍪?。

“你好你好?！惫┌胝酒鹕韥砦帐?。

酒店的環境極其雅致，有小提琴手巡場拉琴助興。白襯黑服的服務員為他們開了酒瓶，一一添上紅酒。

“阿騁還沒到？”

“在路上?！?/br>
“今天是不是主要通知我，你們和好了？然后要答謝我來著?！睖蝗鸲似鹁票?，小抿一口，咋舌，“有點冰?！狈畔戮票?，湯一瑞笑著說：“這么高檔的酒店表達謝意，阿騁破費？還是算是你們倆一起的？”

鄴言不禁勾起嘴角，淡笑地說：“他最近很忙?！?/br>
“我懂，剛在一起都這樣，像魚和水，又交合又交融的，難舍難分，忙也要注意休息?！睖蝗鸷鋈幌肫疬€有女老師在，不禁輕咳一聲做掩飾，隨即道：“工廠那邊還好吧?！?/br>
“他挺上心的?！?/br>
“他自己的鋼材廠，他當然比誰都上心?！?/br>
鄴言的刀叉一頓，不明白湯一瑞在說什么。

湯一瑞沒有察覺到鄴言的異樣，繼續說：“這次他是下定決心了，對你，對他爸，對鋼材廠事都……”

恰逢小提琴手轉到他們靠窗的這一桌。拉奏琴弦發出優雅迷人的樂聲，那黑色皮鞋圍繞著他們桌子轉了一圈，最后停在郭舂身邊，把演奏獻給這桌里唯一的女士。

郭舂捂著胸口甜甜地笑著。

湯一瑞適時加了一句：“郭老師今天美極了?！?/br>
“去掉老師兩個字更好?！惫┹p聲說。

“什么？”湯一瑞沒聽清楚。

“沒什么?！惫[擺手。

待小提手轉到別桌去了，鄴言神色如常地說：“他每天四點多就起來了?！?/br>
湯一瑞聽后哈哈大笑，忍不住說：“夠拼命的啊。你也有夠受的，每晚折騰后還要早起為他做早餐?！?/br>
鄴言沒應聲。

只聽湯一瑞繼續說：“他這次變現了手上所有的股份，下了血本在鋼材廠，一旦賠錢，他就連房租都將付不起，變成身無分文的窮光蛋。一開始我就勸過他，現在辦鋼材廠，絕不是好時候，眼下市場都已經成熟被瓜分得差不多了，哪來的生意可做。但是勸不動，阿騁有他自己的想法，還沒回來前就在考慮這件事了，現在終于定下來了，說不定還是因為你?！?/br>
鄴言做出不解的表情。

“你還記得去年你去醫院做胃鏡檢查嗎，從那時開始他就差不多在盤算著要回來的事。他一直不讓你知道關于他的事兒，卻沒放過你一丁點兒事。就連你住處隔壁的房子，也是你前腳剛搬進去，后腳隔壁就被他租了去的。不然你想，隔壁怎么會旁邊閑置了這么多年，讓你落個清凈呢?！?/br>
這些事，鄴言完全不知道。他向來一個人獨來獨往，家、學校兩點一線，日子過得單調極了。有時偶爾會落下一頓就沒補上，隨著工作壓力繁重起來，久而久之他對自己的飲食也沒空上心，于是去年胃越來越漲痛，后來去醫院一查才發現落下了胃病。

不止是去年，難道從很久以前開始……

而湯一瑞所說的變賣股份，建自己的鋼材廠又是什么意思？季澤騁到底瞞了他多少的事！他憑什么這么自作主張！

盡管鄴言心里氣憤，表面卻波瀾不驚，淡淡地說：“去年等不到他回來，我也起過要去找他的念頭，但是……”該去哪里找。

這天下之大，到處都是來來往往錯過的人。

其實不止是去年，從回到這座城市的那一天起，他就想過去找季澤騁。甚至從大學回來后過的第一個新年起，他就一直在試圖找回曾經失去的。

錯過是容易的，失而復得卻是不易的幸運。

“你倆就折騰吧?！睖蝗鸲似鹁票?，“別牽連別人就好?！闭f著，一口喝盡。

沒有眼力勁兒的服務員還不上來添酒。湯一瑞湊近郭舂，笑著低聲說：“都是在講男人的事，郭老師別介意?！?/br>
“都是男人??？”

湯一瑞指生意之事，郭舂的腦回路還停留在魚水之歡上。阿騁？是一個男人的名字？

“不介意?！惫┯樞χ柭柤?，也端起酒杯小抿一口。

湯一瑞瞄了一眼，說：“酒杯上有印兒，一圈紅的。咦？郭老師你的嘴型真好看?！?/br>
鄴言擦擦嘴，感覺是時候要先退場了。恰逢鈴聲響起，鄴言接起電話。

“我正走出停車場，外面下雨了?！奔緷沈G說。

“下雨？”鄴言看向窗外。

“是啊。我現在跑過來?！笔謾C里傳來越來越清晰的雨聲。

“我去樓下接你?！编捬苑畔率謾C，收拾了一下后，站了起來，對湯一瑞和郭舂說：“我去接季澤騁?！?/br>
“阿言?！睖蝗鹂脆捬阅弥陌ソ尤?，感覺不對勁，卻仍帶著笑意地問：“包里有傘？”

郭舂的臉色忽變，慢半拍地看向鄴言，紅唇已經扭成別扭的弧度，眼波間盡是求助。

“下雨了?！编捬阅米甙?，走前不忘囑咐說：“郭老師沒有車，拜托你把她安全送到家?！编捬灾罍蝗鸫驈囊贿M門就看懂這場鴻門宴的用意所在了。

“鄴言，別，別啊?！惫┮呀浖奔泵γφ酒饋?，哪料想到鄴言屁股還沒坐熱就先行告退了，她對湯一瑞擺出矜持得宛若木頭人的羞澀勁兒還沒過去，忽然間就變成獨處？縱使她有再多的相親經驗，也、也承受不起。

因、因為，對面坐著的，可是她一見鐘情的人啊。

迎來湯一瑞“怎么回事”的眼神，郭舂堪堪地笑著，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橫豎都是尷尬到死，郭舂索性眼一閉，心一橫，大有視死如歸的氣勢。一屁股坐到柔軟的座椅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