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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白瓷碗放到身邊柜子上,抬眼望向家仆。他忽然笑了一下。家仆被沈泊如瞧得一慌,生怕被發現自己有意為難。他心里有鬼,急忙拿過藥碗,挺直了腰桿道:“這是我們店中最常見的傷寒藥,怎么樣,你看出來沒有?”沈泊如手腕輕抬,扇骨一敲藥碗:“最常見的傷寒藥?”他頓了頓,笑問道:“既然是傷寒藥,為何里面會有大椿的香氣?”家仆一愣,隨即冷笑:“大椿?那是什么東西?”沈泊如淡淡道:“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歲為春,八千歲為秋。大椿是壽命極長的神樹,能短暫延長人的壽命。如果將它加進藥材之中,能令死者再生八十日。八十日后,死者復死?!?/br>家仆哂笑:“大膽狂徒!分辨不出來,就不要胡言亂語,壞我醫館名聲!”沈泊如道:“我沒有亂說,敢問醫館里的大椿從何而來?”家仆大怒:“胡攪蠻纏!什么大椿?我只知道香椿臭椿?!?/br>沈泊如朗聲道:“我不知道你們從哪里得來的椿木。如果用它來治療疫癥,這就是一副極為危險的藥?!?/br>“它會令那些感染瘟疫的人暫時恢復成健康的樣子??雌饋砦烈呦袷潜豢刂谱×?,可實際上,它仍在大范圍傳播。八十日一過,死者復死?!?/br>家仆當即啐道:“哪里來的瘋子!膽敢大放厥詞!”他招呼門外打手:“你們愣著干什么?趕緊把這滿口胡言的妖人攆出去!”侍立兩邊的魁梧大漢聞言,抄起一旁的粗木棍,氣勢洶洶地朝著沈泊如大步沖去。然而他們的木棍剛揮舞起來,那名眉目溫雅的青年,身影好似山中縹緲無形的煙嵐,在所有人眼前,瞬間淡化散去。好好的一個大活人無故消失,屋中眾人皆是驚駭之色,醫館內一片死寂,落針可聞。片刻后,不知是誰高喊了句:“大白天的...見,見鬼啦!”這話宛若點燃爆竹的一點星火,整個醫館里頓時人仰馬翻。江家醫館里亂成一團,沈泊如卻像沒事人一樣來到了一家早點鋪子里。他點了碗餛飩,一邊夸贊老板手藝,一邊打聽:“我是外地來的,聽說鄴城有個妙手回春的江小姐,城中疫癥都是她治好的,這件事是真的還是假的?”早點鋪老板是個膚色略黑的中年漢子,他笑了笑:“嘿呀,自然是真!這鄴城里面誰不清楚江燕婉小姐的品行,不可能有假?!?/br>“怎么?”“她父母早亡,還有一個弟弟要養活,實在沒辦法才接下醫館的。江家醫館以前的那些伙計,欺負燕婉小姐是個姑娘,明里暗里拿了不少銀錢,再加上燕婉小姐那時候的醫術不好,苦撐了幾年,醫館還是敗了?!?/br>“城東有個五十多歲的老員外,趁人之危,想占燕婉小姐的便宜,提出要納她為妾。燕婉小姐一個好人家的姑娘,哪能答應這事。于是那老員外懷恨在心,三天兩頭跑到江家醫館鬧事?!?/br>“眼見江家醫館開不下去的時候,這鄴城里居然爆發了瘟疫!老員外遭了報應,頭一個升天見天帝去了。不過燕婉小姐不計前嫌,治好老員外的家眷,也多虧了她,瘟疫才得以控制住,沒有釀成大禍。誰也沒想到,燕婉小姐的醫術在短短幾年,就已經這般了得了!”沈泊如道了聲謝,他沒有多言,從懷里掏出些銀錢,放在桌上。才要離開,忽聽身后傳來一個男人懶洋洋的聲音,語帶笑意:“沈秋?!?/br>凡間有些名字重復率極高,在大街上隨便喊一聲,十個人里有九個答應。沈泊如認為自己大名還沒淪落到這般田地,確定是在叫自己。而男人的聲音熟悉,似是故人。他往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只見有一人立在距離早點鋪子不遠的地方。那人白衣秀帶,頭發松松散散地綰著。沈泊如心里“咯噔”一聲。他這個人什么都好,唯獨不會與人打交道,也不會說什么巧話來討旁人歡心。這種悶葫蘆樣子在平常也沒什么,諸天仙神反倒會稱贊沈神君穩重高冷。但涉及到感情,這就是一種十分糟糕的性子。他在天界時,曾有過幾段戀情,但都不長久。就因為這悶死人的脾氣,那些同他在一起過的神仙都哭哭啼啼地指責他未付真心,只是想找個能聊天的人,排遣無聊。久而久之,頂著“薄情”名頭的沈泊如也不好意思拉下臉再去禍害旁人。凡是向他表白的,想要表白的,通通拒絕,將苗頭扼殺在搖籃。不過也有個例外。這例外是個妖怪,雖然出身差了些,但脾氣秉性都很對沈泊如的胃口。于是,他便和妖怪在了一起。沈泊如與這只妖怪相處了很久,比先前那些男男女女加起來的時間都要長。不過因為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兩人分開。沈泊如回了天界,妖怪留在了人間。雖然兩地分居,但誰也沒提要分手,只是數年未有往來。他可真沒想到,會在鄴城遇見這位前任。沈泊如一時不敢確認,正要靠近些的時候,那個人卻如午后的霧氣,在他眼前消失了。沈泊如心里驟然一空,像是失去了什么重要的東西,心不在焉地回到客棧房間里。報春燕盤著腿坐在床榻上,見沈泊如回來,神情略顯激動,猛地跳到了地上。她也顧不上穿鞋子,跑到他身邊,急切道:“神君!可是打聽到什么了嗎?鄴城的事情,我們怎么辦?”沈泊如伸手推開窗,三月春風拂面而來,吹走他腦中不少雜亂想法,緩緩神,道:“我在江家醫館,發現了大椿?!?/br>報春燕一驚,身為監察鄴城妖鬼動向的仙,自然聽說過大椿是什么東西。她駭然道:“怎么能,怎么能用這種東西!神君,我才成仙不久,就遇上了這么大的事情。上頭怪罪是小,可是大半的病人都吃了大椿,等那八十日一過,這鄴城豈不是變成了人間地獄?!”報春燕只是一個年歲不大的小姑娘,她的雙眼已然泛紅,雙手抓著沈泊如的衣袂,聲音里帶了哭腔:“瘟疫是二月爆發的,已經過去了三十日。神君,我真的不知道該怎么辦了......”幾縷淡金的陽光透過窗欞,映入沈泊如眼底,染上了一層溫柔的顏色。他抬起手輕揉小姑娘的發頂,安慰道:“還有得救,事情還沒發展到不能控制的地步。你喚我一聲神君,那我就應該盡到神君的職責?!?/br>“當務之急,是先抓到藏在鄴城之中的疫鬼,清除掉城中百姓體內的疫氣。疫鬼素來喜歡潛在水中,我們現在就去找一找,鄴城里的水井都在什么位置?!?/br>報春燕小聲道:“鄴城我比較熟,我給神君引路吧?!?/br>他們帶上一張鄴城的地圖,稍作收拾,離開客棧去尋城中的水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