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有些口渴，秦致富起身去倒茶，父子倆又坐床上雙雙抱著水杯。

“明明啊，剛才我也說了，你一直是個比較拎得清的孩子?！鼻刂赂唤K于又回到了最初的談話主題，“你能跟我說這事，我相信你也是考慮了很久的?！?/br>
“嗯，考慮很久了?！?/br>
秦致富的聲音，不粗不細，說話調子有些慢悠悠，在這樣寂靜的深夜里，不緊不慢地說著：“你爸呢這一輩子沒什么本事，沒混出什么名堂出來?！?/br>
秦清明抱著水杯靜靜地聽著。

“那些年，就覺得自己真的窮，走到哪里都覺得自己是個沒錢沒勢的窮光蛋，那時候就想著哪天有錢了，我也就不比任何人差?！?/br>
秦清明聽得心里酸酸的。

秦致富沒有具體說哪件事，但是秦清明知道他那時候的心態——到底還是關乎許如君吧，秦致富不知道是不是接受不了老婆不愛自己的事實，所以強行將許如君的離開歸納為自己沒用，沒錢，沒權，三無產品。

雖然不能真的感同身受，但是秦清明曾經認真地代入過秦致富的處境好好地想象過。

那滋味怎么說呢？不好說，但倒也能勉勉強強說出個版本，那就是，愛人新找的那一位，什么方面都把自己壓得死死的，就連想去留，想去爭，都覺得哪哪都沒底氣。

不說憤世嫉俗，不說別的，就那種無力感，那種因為自己沒用而被拋棄的感覺。

當然這些秦致富從來沒說過，秦清明也就是代入秦致富之后產生的一點想法。

“其實從第一次做生意，賠了兩萬進去，我就應該認清現實，知道自己不是那塊料。但是，我不信邪，就一心想要發財?！币粋€沒了老婆的小人物，掙扎著想發財的形象，秦致富用了半輩子去演繹。

還真演繹得心酸，演繹得血淋淋。

秦致富灌了一口茶：“爸對不起你?！?/br>
秦清明抱著水杯的手指收緊：“說什么對不起呢爸，沒有你，就沒有我?！?/br>
秦致富說：“明明啊，其實想想，我還是應該感到高興的，現在你什么都獨立了，爸的債大部分也都是你在還，這個家其實也可以算是你在做主了，這個情況你還能想到和我說一聲，我……”

這話怎么聽怎么像“我都是個老不死的了你還顧及著我的想法”，秦清明聽得心里難受死了，只能抱著水杯強行調節氣氛：“喂，怎么說得像是要退隱江湖似的?！?/br>
“你做什么決定，我都不攔你，但是你自己要看好路?！鼻刂赂恍?，但笑得總讓人感覺有些心酸——怎么說呢？除非是那種真的很開明的家長，一般本身觀念就屬于保守那一類的家長，怎么說都有些不同的。

類似于，前者是高興的支持，后者是委屈巴巴的支持那種。

“爸，你放心，我知道的?！?/br>
“嗯?！鼻刂赂徽f，“睡吧?！?/br>
柜就這么出完了，接下來兩天父子倆就一起在家忙活著過年的東西，秦致富陀螺一樣轉來轉去，秦清明就做些能坐著做的事情，比如包餛飩之類的事情。

小時候過年最開心了，有新衣服穿，除夕還有壓歲錢拿，正月初一還能拿個大大的塑料袋每家每戶拜年拿糖，現在嘛……秦清明包著餛飩，已經能預想到過年那天自己坐家里，和每個過來拜年的鄰居們寒暄。

“爸！餛飩皮不夠了！”

“來了來了！”秦致富跑過來，手里多了一沓餛飩皮，瞅著秦清明包的那一排排漂亮的餛飩，“喲，這餛飩是越包越漂亮了啊?！?/br>
“那當然，你兒子多聰明?！?/br>
“對對對，我兒子最聰明?！鼻刂赂环藕灭Q飩皮，“你中午吃多少只餛飩？”

說話間，秦清明又包好一只成品：“十五只?！?/br>
聽言，秦致富立即表示不同意：“二十五！”

秦清明稍作讓步：“二十！”

秦致富繼續不同意：“你以前都吃二十五個的！”

秦清明看了一眼自己包的餃子：“可是我包的餡兒都比較多?！?/br>
最后兩個人各退一步，秦致富道：“二十二只！”

“成交！”

秦致富從托盤里撿出幾十只餛飩，拿到廚房里去煮：“待會就吃飯??！”

“好?！?/br>
十五分鐘后，餛飩出鍋，秦清明這邊也收工，和秦致富面對面吃餛飩。

薺菜豬rou餡的餛飩，豬rou的肥rou部分還熬成了rou渣，吃起來別提多香了。

秦致富這么多年有個習慣，那就是在做完飯，看兒子吃飯的時候，喜歡一個勁地問“怎么樣怎么樣”，然后很享受地聽秦清明說“好吃”。

今天也是，飯吃到一半，秦致富開始問：“怎么樣？”

當然是非常nice了，秦清明豎著大拇指：“好吃！”

秦清明瞇著眼，大口吃著，對面秦致富吃相則斯文很多，然后在秦清明吃完滿滿一碗餛飩后，忽然jian笑：“兒子，你吃了多少只？”

吃飽喝足已經沒啥人生理想的秦清明，攤在椅子上抱著肚皮：“不是二十二只嗎？”

秦致富笑得更開心：“你吃飯又不數的，我給你煮了二十六只，你看，你還不是全都吃完了嗎?！?/br>
秦清明無語凝噎：“……”爹你這個套路，可以的。

其實秦致富慣用這個套路，說好了一碗二十個，他能給你多出來一兩個，經常干這種事情，只是秦清明自己每次都不長個心眼。

吃過午飯，秦清明歇了會兒，在客廳里轉了幾圈消消食，然后繼續包餛飩。

最近秦清明精神全面放松，什么都不去想，就連的大綱都先放在一旁，為的就是這幾天能讓腦子好好地休息休息，畢竟不管是身體還是精神，都需要放松放松的。

于是秦清明一直浪到了除夕，除夕夜團圓飯，隔壁老秦頭無兒無女，也一起過來吃飯。

他們家過年的菜挺簡單，兩三個葷菜，兩三個素菜，再搞點小酒聊聊天，三個人也吃得有滋有味。

近年來，雖然城市禁止燃放焰火，然而農村這邊基本還是有這個習慣的，三個人吃著飯，外面煙花爆竹聲轟鳴，噼里啪啦熱鬧得很，而秦清明家門口走廊上，也掛了兩只紅紅的大燈籠，燈一開，喜慶日子里的大紅色，漂亮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