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倪有時候翻譯一篇童話都能出現語序問題，但他比起旁人來已經很合格了，同為二年級學生，同學還在聽問路聽租房，他已經能去甜品展位做介紹了。

展位是乘著家博會的東風搭整起來的，老板是秦世華的外國朋友，在市中心的商場里頭開了家大而冷清的甜品店，就目前形勢來看，是沒什么前景的，但從裝修開始秦世華就叫沈倪陪著跟進，光是大理石的單詞他都學了無數種，才明白秦世華把他無償借出來陪同的意義，原來很多東西是課本上包含不到的。

這天是最后一天，五點左右就開始準備撤展，隔壁展位有個姑娘走過來，紅通通一張臉忸怩半天，送了兩盒巧克力給沈倪，同事呦了兩聲起哄，沈倪伸手接了，又客氣道謝，對方還想問他要聯系方式，沈倪看她展位的人也在打量這邊，想了想還是決定掏手機給她掃碼，鈴聲卻不巧正好響起來，是秦臻打來的，沈倪咧咧嘴，跟小姑娘說了聲不好意思，對方有些遺憾，還是轉身走開了。

“你忙完了沒？”

沈倪扭頭看了眼背后，“快了，怎么了，要我順便買菜回去嗎？”

“不用，我是跟你說你今天回家去住，晚飯在周老師家吃或者叫外賣都行，我和我爸媽這會兒往醫院去，外公摔了一跤?！?/br>
秦臻他外公從三年前查出膀胱癌晚期身體就每況愈下，起初是安排了手術方案的，哪知道才推進手術室心跳就沒了，一番搶救才又拉回來，考慮到他身體狀況又及年事已高，最終決定保守藥物治療，他不愿意住在醫院，硬要回家，幾個子女只好給他買了氧氣機在家里，又請了陪護看顧，這三年雖然越來越瘦削，卻也還安生無事。

沈倪覺得有人照看怎么會無故摔倒，有點慌張，一時不知道從何問起，“怎么摔了，情況還好嗎？”

“應該是骨折了，你不用擔心?！?/br>
沈倪抿了抿嘴，“在哪家醫院啊，我也去看看吧？”

秦臻沉默了一下，“今天我媽那邊的人多，明天或者后天，人不齊全，我再接你去吧?！?/br>
沈倪明白其中利害，想了想只答了好，“你在開車嗎，掛電話吧，注意安全?！?/br>
秦臻嗯一聲，“晚上我們可能會晚到家，你早點休息，不用等?！?/br>
沈倪不想擠地鐵，打了個車回家，路上經過林業局醫院，他猜大家應該都在里頭，但是他竟然只能選擇最好不進去，這種感覺有點奇怪。楊素父母不喜歡他是從小就知道的，過去感覺不強烈，這兩年他大些了，好像更加明白一點，說不上具體的原因，但他是能夠理解的。

他在學校外頭隨便找了家粥店吃了晚飯才回家，客廳電視都沒關，可見他們出門有多著急，沈倪看了眼掛鐘，六點五十分，他洗了把臉，調了楊素往常愛看的本地新聞節目來看，都是些家長里短的東西，某某小區違章搭建被舉報，他坐了十分鐘，有些心煩，埋頭看美美在腳邊繞來繞去，干脆取了牽引繩，準備帶他出門透透氣。

沈倪打算去cao場，挑了近路走一道長長的臺階往那邊去，美美跟吃了催肥劑似的，被楊素養得胖乎乎，沈倪抱得累，停在半道喘氣，一扭頭正好看到黃惜抱了幾本書從上頭下來，美美掙扎著跳出他懷里，往黃惜跑去，轉了兩圈，黃惜把牽引繩撿起來，它又屁顛顛湊到黃惜腳邊，跟著她往自己過來，沈倪看著，心里有點氣。

黃惜把繩子還給沈倪，“帶美美散步啊?！?/br>
沈倪點頭道謝，又問，“今天不是周末嗎，怎么這時候從學校出來？”

“有幾個學生補考?！秉S惜晃晃手上的牛皮紙袋，“那你周末怎么沒去秦臻那兒？”

沈倪聽她問起秦臻，不欲多講，只糊弄道：“他有點事情?！?/br>
黃惜笑一下，“防我干嘛，以前只聽說過meimei不想哥哥交女朋友的，你們倒是侄子和叔叔雙管齊下，一個不想對方交，一個也愣是不?！?/br>
這話讓沈倪聽得尷尬，干笑了兩聲糊弄過去，黃惜也不再多問，和他告了別徑直往下去?？袋S惜走遠，沈倪才嘆了口氣，只覺得更加心煩，狗也不想遛了，買了一只菠蘿，轉身往家去。

沈倪把菠蘿切成小塊兒，大半兒凍進冰箱里，留了一些回客廳，新聞主播已經在說結束語，緊接著就是肛腸醫院廣告，沈倪摁了靜音，叉了兩塊兒菠蘿往嘴里塞，嚼了兩下覺得沒什么甜味兒，還有點澀，舌頭麻酥酥的，有些難以下咽，抽了兩張紙包起來扔掉，手指頭黏糊糊的，又沾了點水來擦，越擦越覺得喪氣，干脆回了臥室收拾洗漱。

醫院那邊，大家考慮到年輕人隔天要上班，尤其秦世華一早還要給學生上課，就打發他們走，因此三人不到十點就回了家，沈倪沒關臥室門，聽到動靜從房間跑出來，第一眼看向秦臻，秦臻沖他抬抬下巴，他才把目光移向楊素，楊素面色還算好，“吃晚飯了嗎？”

沈倪點頭，“情況怎么樣？”

“不嚴重，骨折，只是多半要躺上很長一段時間了，別的還好，他住醫院里也放心?！?/br>
“怎么會摔著？”

“看護在廚房做晚飯，他自己下床往衛生間去，起快了頭暈，沒站穩?！?/br>
沈倪啊了一聲，“我明天下午沒課，我能跟你一起去看看嗎?！?/br>
楊素擺手道：“用不著，醫院又不是什么好地方，其他幾個小輩也都沒去?！?/br>
沈倪有些尷尬，一時不曉得講些什么，又扭頭看秦臻，秦臻想了想，“明天下班我接你去，看看就回，心意是要到的，免得姨媽她們事后又有話講?！?/br>
楊素原先沒想到這一茬，秦臻提了她才反應過來，只說也好，又補充道：“那就過幾天吧，等外公好點再去?！?/br>
第二周周六清早秦臻就回了家，吃過午飯載了沈倪和楊素往醫院去，買了些軟食才上樓，到病房門口隱隱能聽見里頭傳出講話聲，雖然低聲細語，但明顯能聽出人不少的樣子，秦臻推了門往里去，果然老先生的幾個女兒媳婦都在，旁邊的空床位都擠了三人，老太太坐在床邊，正用勺子一口口喂他喝水，雖然情況不嚴重，但卻有些精神不濟的樣子，沈倪看著心里有股說不出的滋味，秦臻和楊素大概只會更甚。

秦臻喊了聲外婆，沈倪跟在后頭，和其余六七人都一一打招呼，他從小禮貌就做的周全，只是挨著叫人的時候，心里越發覺得生疏又怪異。外婆出聲叫人騰了個凳子給秦臻，秦臻讓沈倪坐，他哪里敢，說想去陽臺看看，就鉆了出去。

眾人先前正講到大孫媳婦預產期還有半個月，老太太聽了，心里抿著這些個孩子的事情也很是高興，眼見秦臻來了，忽然就想起孫子輩就只剩最小也是最疼的這個還沒著落了，秦臻在楊素娘家這邊算最小，但年紀卻不小了